1
“志豪？叶老师去哪儿了？”张秋生问。
蒋志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往大巴前座方向瞅了瞅——“张老师，她可能在前座睡着了……有事吗？”
“没事，我们别打扰她了。”张秋生疲倦地笑了笑。
刚刚带这些学生结束了一天的春游，他身为班主任，可是操了不少心。叶梅也操了不少心吧？他想。
叶梅是他们班的实习班主任，也是秋生的女朋友。自从看见的第一眼起，他就喜欢上叶梅了。这个腼腆，认真，细腻又美丽的姑娘。
今天是智育高中的学生们期盼已久的日子，期中考试后的第四天，春游。
今年的目的地本来是上海世纪公园，因为突然袭来的浓雾和暴雨，目的地临时改成了海洋水族馆。
虽然天公作恶，但丝毫没有减去大家的热情。好像春游的目的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可以不用上课，不用写作业。
虽然没有室外活动了，但学校还是在博物馆底楼借了一个场地，给学生举行了拔河比赛。
那一堆比赛用的绳子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大巴的最后座，是主任交给张老师集中保管的。拔完河就放在这个车上了。
张秋生望着窗外的一片雾蒙蒙，这天气实在是太吓人了。他想，车上的人大半已经昏昏睡去，余下的人都在玩手机，十分安静。
最紧张的就是那位司机了，他把雨刷开到最大，才能勉强看到前面糟糕的路况。
当他往前探视的时候，司机正摸着他的秃顶，猛打着方向盘转弯，把大多数人都晃醒了。整个大巴车厢发出一阵不满的咕噜声。
“安静。”身为班主任，秋生毫无感情色彩地说道。
坐在身旁的蒋志豪同学一直很安静，即使一直醒着。
蒋志豪是班长，学习领域的佼佼者。每次大考小考，都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二。但四天前的期中考他却考砸了——是叶梅批的卷子。
作文部分，她认为志豪这次的作文写得很糟糕（确实很糟糕），只勉强给了一个最低及格分。在志豪得知自己的文章被一个实习女老师批了一个最低分的时候，他愤愤不平。
还婉转地找到老师办公室理论，但叶梅似乎态度很坚定。一般像老教师，看在班长多年认真的份上，会给他加个几分。但这次生杀大权在新人手里，他就没有得到什么照顾了。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在深处，张秋生从班长的一言一行冥冥地感觉到，他恨她。
这种自尊心极强，没受过什么打击的优越孩子，他身为班主任也见过不少。他们心里会有一些缺陷，受挫后会比较偏激。
但是，他相信这个孩子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大巴在水沼的高速公路上费劲地开着。为了知道最新进展，张秋生从摇晃的车厢里站起来，踉跄地走到驾驶座旁，询问了一些情况。
“还有多久才能到？”
“大概两个小时吧，老师。”
“这么久！来的时候一共才用了一个半小时，是两条路吗？”
“一条路。来的时候雨还没这个一半大啊！”
他在学生的一片叹息声中回到座位。蒋志豪还是埋着头玩着手机，似乎对此不管不顾的样子。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刚刚一个来回，车上面并没有叶梅的影子啊。
一阵猛烈的心慌略过心头。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他想回去再检查一遍，如果坐了别的车子，她身为跟班，更身为一个女友，是不是应该告诉自己一声？
这时，张秋生想到了定位软件的事情——上次叶梅告诉自己，在下班的路上时常有人跟踪她，那人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亮亮的东西，十分吓人……
为了安全考虑，秋生给她的手机装上了定位软件，以防发生危险，可以找到她。
他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定位软件——在清晰的高德地图引擎上面，叶梅的位置正在这条高速公路上以车速移动着，跟表示为“我的位置”的点几乎重合。
她就在这辆车上。张秋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有什么好紧张的？他问自己。即使不在这里，那就是在其他校车大巴上，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他故意让自己放松，笑了两下，蒋志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2
天气越来越差，雨水大到让整车厢的学生老师怀疑人生。还剩四十分钟路程的时候，又开始雷声大作，几个胆小的女同学在第一声雷下来的时候发出尖叫。
“安静。”张秋生又机械性地说道。蒋志豪不知道是游戏打输了，暗自咒骂了一声。
现在已经超过了放学时间。身为要承担责任的人，张秋生有些隐隐地害怕起来——虽然是天公作恶，不是自己，但有些家长还是会把这件事以各种方式怪在自己的头上……
他从包里拿出手机，想看看准确时间，却发现有三个同样的未接电话，陌生 码。分别在七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之前打过来。
咦？
他试着拨回去，却信 不良，无法接通。
也难怪，现在这样的霹雳暴雨，打电话本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再别说信 会引来肆虐的雷电，劈中整个车子——他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他是从老妈妈那里听来的。当她告诉自己这些的时候，振振有词。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张秋生这么安慰自己，打算暂且无视这几通电话，收起手机。
在还剩半个小时路程的时候，好多同学声称要上厕所，憋不住了。正好前方几百米有一个休息站，当他要求司机稍作停靠的时候，司机摸着胸前的平安符，有些不愿意。
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在这里停靠，到达的时间将会更晚。
有道理，秋生想，但在学生们苦苦的央求下，他还是叫司机停了车。
就在学生们慌忙地冲进休息站的厕所的时候，张秋生也跟在后面——其实他也憋了好久，就是碍于面子和责任。
他妈的该死的责任，没有吱声。
在下车的时候……
他一边解手一边不安地想，他好像还是没有看到叶梅的身影。
她到底在不在这辆车上？
在休息站的台阶上，雨幕遮住了视野，张秋生再一次打开定位软件——叶梅确实显示在自己旁边，也就是这辆车上。
他不甘心，用大拇指和食指放大地图，感谢高科技！整个休息站的轮廓清晰可见。他发现叶梅的位置跟自己有大概20米左右。她就在那辆大巴上！
但当秋生惴惴不安地走上20米，到来了大巴门口的时候，发现叶梅还跟自己水平地差了五六米的距离。
显示在车厢尾部？
不可能啊？他始终就坐在后面，跟蒋志豪和几个学生一起！他们没有看见叶梅……他们都以为叶梅坐在前面！
一个可怕的想法蹿上脑门。
“不！不！”他轻喃着，走到大巴的最后面排气管的位置，他看见了骇人的一幕——那是叶梅吗？他不确定。但那蓝色的一步裙确实是叶梅的。
一步裙被扯碎了，就像她的身子一样，只剩下小肚子往下以及左腿……
张秋生愣愣地看着这小半具残骸，无法思考……
小肚子上面是一片已经腐烂干涸的撕裂口，此情此景就像……车裂？
他想要尖叫，却像有异物堵住喉咙，堵住全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动也动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伞丢掉的，从天而降的枪林弹雨打在他的身上，地上的半个爱人尸体……
最后，他终于能动了，颤颤巍巍地蹲下来，撩开那惨不忍睹的半片一字裙——在阴道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凸起，看见叶梅的阴道里插着什么东西。
手机……
眼泪喷涌着从他的泪腺里溢出来，因为害怕悲伤，和恐惧云云。
掏出那已经沾满了黑血的iPhone7，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声，他吓得把iPhone7丢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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