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mance Talk 001：“约会软件已经死了”

# Romance Talk Vol.1 #

2000s的世界，

我们着迷偶像剧，

把爱情当成面包和氧气，

关乎性命。

2020s的世界，

爱情渐渐被撂在生活的第三顺位，

第四顺位，甚至更后面。

一部分人率先坦然以对，

找不到真爱世界照样转，

独居人口达到地球峰值，

但我们却又时不时地……

对它有点死灰复燃的念想。

#Romance Talk# 是以第一人称呈现的新栏目，记录此刻的都市亲密关系。

情感畅销书已经够多，这里没有方法论、不歌颂爱情多伟大，请只当听了好朋友的电话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挣钱或许还有成功学可言，感情多半只是玄学。

“约会软件已经死了。”

“滑来滑去，双方匹配了但谁也不说话，像部消音鬼片。”

“公司和家方圆5km，全是话题枯竭的老面孔。”

“放弃了，孤独终老也就这样吧。”

以上是26岁单身四年（也就是从毕业分手潮后感情就从未开张）的广告业厂妹我本人，对外的一些官方说辞。

普及度最高的两三个约会软件，我其实陆续删过，又陆续装回来，再删，再下载。现在，它们像行将就木的绝症病 一样，在我64G内存的手机里某个需要翻一页才能现身的APP分组角落里静静躺着。

屡次失望却还是贼心不死的诱因，其实也没多复杂，就是在以“我有个朋友”开头的日常 交造句里，三五不时会听到一句“我有个朋友，和她老公在Tinder认识的，历时八个月，下周末结婚。”

去天台抽烟摸鱼的功夫，有意无意会拿出来滑两下。

对着有限的四五张资料照片，试图从中找出传闻中两个灵魂的共振点——别说他们还动不动戴着墨镜、露个背影、黑白处理，晒一下家猫家狗，管他振幅多大的灵魂，到了这样一种当代图像飞鸽传书的境地里，也扁平了。

午餐时同办公室的姐妹甚至会凑过来，一起对着照片上的陌生人玩大家来找茬：

“他没笑，看骨骼结构都知道，张嘴龅牙警告。”

“薛定谔式的肌肉线条，过度锐化的吧。”

“眉宇间透着陆家嘴男已读不回的凶兆。”

“为什么有一拨人总爱晒方向盘和车钥匙？理想是做汽车装饰副业吗？”

当然，平时聚会也没少听到各路负面使用repo：

“他们的算法极其鸡贼，刚安装给你推几天质量超优的，之后怎么滑都是奇形怪状的。”

“除了hi、在干嘛、早安、午安、晚安，怎么聊都是死胡同。”

“也不知道是什么邪风气，现在双方匹配了的也不说话的，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诚恳地说，当今约会软件最大的弊病，或许恰恰不在于算法和功能，而在于手机冷光屏前的你我，已经消磨光了对99%的陌生人的表达欲——放在10年前它刚诞生那会，可是继QQ聊天室后最令人肾上腺素狂飙的一桩人类发明。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想对一张可能和本人尚且对不上 的照片，像求职面试一样从零开始介绍自己了，没这份耐心，关键也没这份余力。

另外，别看这城市理论上有浩浩荡荡1100万男性，身高、体重、年龄、长相筛选下来，还剩110个也未可知。

当然，满池子都是陌生人还算幸运，最惊悚的剧情发展是定睛一看，滑到同行/同事/前任。

Anyway，嘴上说着“约会软件已死”的我，再一次使用尘封的它，是被另外两个说好一起去三亚过长周末的女生临时鸽了，半赌气地照样一个人飞过去的时候。

第一天发出精修辣妹风朋友圈后，下面有条装熟的留言：“你也在三亚？”

完全没印象这个把90年代Brad Pitt鲜嫩照片当头像的是谁，点开看了下备注，好像是某次工作拉群碰到的甲方，现实中面都没见过，纯属礼貌通过好友验证。于是我忽略了Brad Pitt顺势发来的打招呼表情，什么也没回。

国内疫情还在末期，在人烟稀少的泳池畔日啖椰子三五个的我，因为百无聊赖而打开了软件。

像一条斗志昂扬的鱼冲进了另一个鱼缸，换了批用户，洗牌重来总会带来短暂的新鲜活力。没想到的是，进展相当顺利，我很快和一个刚迈入30+的Outdoor男聊得火热。

离开上海我总像换了个聊天人格，平时被问你喜欢什么型，我大概总会说，这很难讲。

在三亚我却一点酒都没喝，就能飒爽地打出一句：“高壮的，帅的，会点运动的。”

“长相仁者见仁，1和3我好像还真是。”

我翻了翻他的照片，在心里肯定地点点头。

其中一张他背着巨大背包，戴着护目镜露齿肆意大笑，似乎在登山。

形状不卑不亢的肱二头肌，不至于像健身房里喝着蛋白粉、对镜自拍的那些奥特曼们——他们把自己的人生圈禁在举铁和蹲腿上，往往约会时很容易犯困，吃饭忌口颇多，并且久而久之，会显露出过度自恋的面相。

“我也蛮喜欢登山的！”当然，我是说，几个姐妹齐穿crop top相约郊区某个绿草如茵的小山坡，象征性爬几步台阶，浓墨重彩地拍拍照，或许再野个餐。

“那有空可以一起，我五一刚好要和几个朋友去四川爬雪山。”

“了解，打扰了。”我不自觉隔着屏幕被他的那股认真逗笑。

我们在Edition楼顶酒吧见了面，难得货很对版，不知道是温凉海风裹挟着荷尔蒙气息，还是他白到反光的牙齿的缘故，我短暂地有种在度假中坠入爱河的千禧年小妞电影入戏感。

深夜，他步行送我回酒店时，才在密集的棕榈树影下笑笑说，“你没微信上那么高冷，挺亲切的。”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我尴尬地望向他，原来他就是Brad Pitt！顿时在心底给自己记下一课：Tinder和朋友圈果然不能放同一套图，遇上这种朋友圈除了工作内容不露真身的，那就是我在明处，敌在暗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工作消息太多，都没敢点开……”不知如何是好时，我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笑一通为敬。

而我的闪躲显然被他尽收眼底，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比我更尴尬，高高大大一个成年人，垂着脑袋挠挠后脑勺，显然内疚于点破了这一层本没必要的渊源。

管他呢。

今晚开心，就先开心算了，回上海随时默默删掉他微信，没多大麻烦。于是我没躲开他在楼道上低头凑过来的吻，而他则轻轻地顺着倾斜的地心引力进了门。

第二个谎，是在我要飞离三亚的前夜撒的。天黑后的暴雨浇灭了整个海岸线被烤了一下午的余温，他发消息问，要不要他带点宵夜过来我房间时，我下意识地铺陈了拒绝他的两个原因：

1. 雨挺大的，他走过来会淋湿。

2. 我明天早班机，怕睡晚了起不来。（其实是下午三点飞机，睡到日上三竿也误不了）

Brad Pitt照例一板一眼地分项答：“雨大我无所谓的嘿嘿，大夏天不怕感冒。不过你要休息是真的，那……明天回去顺利。”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下午两点半在航站楼，比人群略微高出一截的他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笑着冲我挥挥手。他的鼻头和颧骨因为日晒而微微泛红，有种风尘仆仆的迷人。

我环顾四周无路可逃，只能同样假high挥挥手。

吸取了Edition楼顶陷我于尴尬深渊的教训，这次他压根没提早班机那一茬，而是换上一种兄弟会bro撞胸寒暄的口气，幸灾乐祸道，“白早起了吧！最近航班太不稳定，东调西调，好多都延误兼并了。”

既然给了台阶，我当然开开心心地下了，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

机舱内我们的座位一头一尾，连去卫生间也丝毫不会碰面，一方面令我倍感安心的同时，一方面又略显惆怅。当代人自我矛盾的种种通病，好似总在我一个人身上显灵：别人不懂得留出距离，你浑身难受。别人自然而然留足了距离，你又心有不甘。

空姐推着餐车绕了一圈却几乎无人吃饭，我和所有人一样全程戴紧了口罩，在高空的不循环空气里半睡半醒。想起在三亚某天傍晚，两个人光脚在海滩上踩沙子，我说起好羡慕会冲浪的人啊，他说羡慕有什么用，现在说两句好听的，我就保证教会你。

而从小对任何运动都命里犯冲的我，当时能够做出的最活泼的反应，只是望了他一眼，然而哈哈哈哈哈到底。

很多在你看来难到永远做不到的事，对他只是日常。

很多在他的脑袋里压根不存在的事，你却很难忽略。

就像我想了很多下飞机在行李盘那儿，如果他问起接下来哪一天有空，我该如何回绝的话，而最终他只是像个风吹日晒得心满意足的大男孩似的，高高地挥挥手说，“这几天很开心，拜拜！”

惊愕之余我其实非常理解他。

26岁和30岁的区别，并不是多吃了四年的饭，而是我还在摸索自己的秩序究竟是什么，而他已经非常满足于自己的秩序，并且不太会轻易打破它了。

偶遇也好，心动也好，在热带天气里共享一个日落或是一张床都好，对我来说，一边小心翼翼随时想逃，小算盘打得叮叮咚咚，一边又会陈绮贞附身，想说脑袋一热干脆私奔算了。

而对他来说，冲浪也好，登山也好，暴雨天试图带着宵夜去见我也好，都只是生活中场的休息，为的是假期结束精力饱满，颈椎能够轻松自如一点地投身明天。

如果你问，短短几天，我是喜欢上他了吗？

我其实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不知何故，我有一点喜欢上“我似乎喜欢他”这个模模糊糊的意向。

无糖可乐不一定真的无糖。

电子烟不一定杀伤力小过卷烟。

我不一定能改掉说说小谎、装装死的自我保护。

当然，到最后也不一定能觅得心仪伴侣。

但面对这么多的不一定，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的生活里，我还是会一边抱怨约会软件的日落西山，一边抽空左滑右滑，间歇性地守株待兔下去。

“情感是生活的调味品”已是一句老掉牙的呼吁，但看看今天的亲密关系，它反而愈发有现实意义——是调味品，换句话讲，没了它，一餐饭可能滋味不太理想，但咽下去也死不了。

不免留心新闻，《欲望都市》在有生之年重启了。80、90后多少是心底顶着光环和憧憬看这部剧，谁更Carrie、谁更Samantha，潜意识里是对自身和朋友的抬举，那是一份在臆想中比现实更麻烦、但务必更酷更过瘾的生活。

上冲浪看到一篇文章，标题直抒胸臆——《Is Carrie Bradshaw Still Cool?》。诚然用现在的眼光去审视，四个直女三个嫁了人，分分合合、一地鸡毛，似乎也确实和最初的前卫定位没什么关系了吧？

Carrie踩着一双Manolo Blahnik踏破曼哈顿无觅处，把寻找真爱这件事搞得像是活在世上的头 伟业，用《VOGUE》代替晚餐，这过时了吗？

栏目的雏形渐渐浮现：在世界转速和转向都令人摸不着头脑的2020年代，我们对爱放下仰望，平常心看待、权衡和经营它。在这个过程里，总有许多在崇尚真爱闪光伟大、永不熄灭的时代，被认为是不太好讲也不太值得讲的私心、烦恼、妥协和选择，当然，浪漫也有。

这些就是Romance Talk想记录的东西。

??

你在约会软件上

有过什么难忘奇遇？

又有哪些独家使用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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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提供者 – Ash

设计 – 毛毛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