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天鹅景区现场，志愿者注意到还有少量工人在进行施工，一台起重机正在从路边往景区内调运一些建材。 田阳阳摄
平陆县林业局指出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边界为海拔336米以下，按照这一标准，大天鹅旅游景区的宾馆、广场和观鸟栈道等设施就已经建在了自然保护区里。 资料图片
山西平陆黄河湿地属于省级自然保护区，每年有大量鸟类来此越冬，其中天鹅数量有上万只。建在附近的大天鹅旅游景区在补办环评手续后，仍有部分景区设施建到了保护区里
◆特约撰稿田阳阳
今年1月3日以来，在山西省平陆县三湾村黄河湿地大天鹅景区，陆续发生了白天鹅、野鸭等鸟类非正常死亡事件。
根据新华 于1月14日发布的 道显示，死亡的白天鹅大约有10只左右。随后当地对景区进行了暂时关停，有关专家也对野生白天鹅、野鸭死亡原因进行了取样化验和医学鉴定。
1月16日，农业部发布疫情公告称白天鹅等鸟类死于H5N1禽流感。截至当日，平陆县政府发布的消息显示，死亡野鸟有47只，其中白天鹅有22只。
在此次白天鹅死亡事件发生之前，民间鸟类保护组织“让候鸟飞”就接到有关人士举 ，称2014年11月去平陆黄河湿地拍摄鸟类时，了解到位于平陆县三湾黄河湿地的大天鹅旅游景区是一个未批先建项目，在建设过程中对天鹅的栖息地造成了破坏。
平陆县三湾黄河湿地属于三门峡水库库区的一部分，每年来这里越冬的天鹅数量有上万只。这次事件发生后，当地相关部门采取了哪些措施来进行有效防范？大天鹅旅游景区项目对鸟类的生存是否带来了影响？
带着种种疑问，“让候鸟飞”的志愿者前往平陆进行了调查。
黄河湿地旁建起旅游景区
除了景区大门、蔬菜大棚、栈道等设施已完工外，演示中心和宾馆等工程都未完工，还有少量工人在进行施工
平陆县三湾黄河湿地位于山西和河南两省交界处，占地面积达6000多公顷，这里气候温和，非常适宜天鹅、野鸭等鸟类越冬。
据了解，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每年秋末冬初，就会有大量野生白天鹅成群结队从俄罗斯西伯利亚飞来这里栖息过冬。近年来，随着生态环境不断改善，每年到此越冬的白天鹅数量已超过1万只。
1月20日，“让候鸟飞”志愿者来到了平陆县三湾黄河湿地。
在接近平陆县大天鹅景区的路上，志愿者看到了一块醒目的警示牌，上面写有“野鸟禽流感疫区严禁入内”字样。透过景区的围栏可以看到，临河而建的观鸟栈道上空无一人，但依稀能够看到有大量的天鹅在河边栖息。
1月20日下午2时多，志愿者到达景区，这时天气还算晴朗。站在景区门口，可以听见天鹅的叫声，通过望远镜，志愿者看到的天鹅数量大概有三四百只。
看到志愿者来到这里，大天鹅景区工作人员表示，现在因发生了禽流感疫情，景区暂时关闭，“开放的时间还不清楚，如果不再有（鸟类）死亡，上面通知下来就可以开放了。”
志愿者注意到，在景区门口及周边都张贴了防疫公告，但景区工作人员和景区内的施工人员均未佩戴口罩等防护装备。
调查人员向景区工作人员了解天鹅死亡的相关情况。一位曾参与救助天鹅的工作人员说：“天鹅是有人在毒野鸭时被毒死的，当时就是我去捞的天鹅，当时防疫站也过来打针抢救天鹅，投毒的人也被抓了。”
这位工作人员还说，自己最近在喂天鹅的时候也没有戴口罩。在问到死了多少只天鹅时，他表示大概有10多只。
另一位景区工作人员表示，最早出现天鹅死亡的地点是黄河对面的河南省三门峡市，时间是2014年12月25日。在山西平陆这边，则是在1月3日发现有天鹅死亡。至于为何没戴口罩，他说不到岸边就没问题。
关于天鹅的死亡情况，志愿者也听到了不同的说法。据当地一位知情人士介绍，天鹅发生异常情况的时候，脑袋耷拉着，在直径约1米的范围内转圈，他所见到的被救上来的天鹅没有“流口水”。除了天鹅之外，他还见到了装了3麻袋的死亡野鸭等野鸟。
在调查期间，志愿者在现场看到，一些穿防护服的检疫人员正在采集鸟类粪便的样本。
在大天鹅景区现场，志愿者注意到，除了景区大门、蔬菜大棚、栈道等设施已完工外，演示中心和宾馆等工程都未完工，还有少量工人在进行施工，一台起重机正在从路边往景区内调运一些建材。
志愿者发现，平常很容易见到的现场施工图在这里却怎么也找不到，景区路边空荡荡的宣传栏引起了志愿者们的注意。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原来的景区项目简介就挂在这些宣传栏上，不知什么原因于2014年12月被撕掉了，只保留了保护候鸟的宣传标语。
通过当地候鸟保护人士提供的景区现场施工图，“让候鸟飞”志愿者才得知，大天鹅景区全称为“黄河金三角平陆大天鹅生态经济示范区项目”，于2013年9月奠基开工，计划总开发面积17.67平方公里，项目由山西海博瑞丰实业有限责任公司旗下子公司“平陆中兴黄河白天鹅生态文化有限公司”负责承建。
志愿者找遍了景区的各个角落，发现除了一个警务室之外，再也没有发现有关施工单位的任何信息，甚至连景区的正门口都没有景区名字。
大天鹅景区背靠一座大山，站在山上的观景台上眺望，就会发现景区有着明显的人工化痕迹：景区门口周边有很多待完工的建筑，里面建设了带有透明玻璃的蔬菜大棚。而景区里面的天鹅湖就是一个用大坝围起来的“人工湖”，只有一个换水闸口，湖水基本处于静止状态，坝的外面就是黄河。
据住在景区附近的当地村民介绍，在景区建设之前这里就有坝，但是并没有围死，黄河涨水的时候也会淹没农田。
环保局文件证实景区未批先建
大天鹅景区在未办理环评手续情况下，擅自开工建设，属于未批先建违法工程。随后又补办了环评手续
对于这个在黄河湿地中建设的大天鹅景区，有当地环保人士称属于未批先建项目，这种说法是否属实呢？
为了解具体情况，“让候鸟飞”志愿者来到了平陆县环保局办公室，在说明情况之后，工作人员把志愿者带到了污染防控股办公室。
当志愿者提出希望查阅“黄河金三角平陆大天鹅生态经济示范区项目”的环评 告时，污染防控股的工作人员犹豫了一番，拿出了两份分别名为“大天鹅旅游景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和“大天鹅生态农业示范基地建设项目”的文件，里面有环评审批、项目可行性 告、环评批复、国土局证明材料等一系列资料。
在“大天鹅旅游景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的项目区位图上，志愿者看到，这一工程正是位于三湾黄河湿地的大天鹅景区项目，建设单位是中兴黄河白天鹅生态文化有限公司。然而项目名称与施工现场的名称“黄河金三角平陆大天鹅生态经济示范区项目”并不相符。
志愿者们发现，“大天鹅旅游景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并没有环境影响评价 告书，仅有环境影响评价 告表。工作人员给出的解释是，编制环评 告书还是环评 告表，是根据不同项目对环境的影响大小来确定的，这个项目只需要编制环评 告表。
志愿者注意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到2015年1月时，这个工程都已经快完工了，但项目的环评是2014年12月22日批复的。如果不是未批先建，建设速度怎么会这么快？对于这个问题，工作人员并没有给出答案。
这位工作人员表示，如果想申请看到大天鹅旅游景区项目的环评全本，需要到批复单位运城市环保局进行申请。
随后，“让候鸟飞”志愿者来到运城市环保局环评科办公室，希望能够申请查看到大天鹅景区项目的环评全本。一位工作人员告诉志愿者，负责环评档案管理的工作人员生病请假了，她也拿不到相关资料，领导也下基层了。但是在这位工作人员的办公桌上，就放着好几本环评 告。
在谈到大天鹅景区项目是否属于未批先建项目时，这位工作人员告诉志愿者，根据《环境影响评价法》规定，环评可以补办，但从2015年1月1日新的《环境保护法》正式实施之后就不行了，“我们也非常重视信息公开， 上都有公示。”
根据掌握的各个渠道信息，志愿者对平陆大天鹅景区项目的环评情况进行了梳理，发现项目存在以下问题：
一、大天鹅景区项目属于未批先建项目。
运城市环保局 站公示的大天鹅景区项目环评 告表明确指出：“2014年7月11日，运城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以运发改备案［2014］77 文件对本项目进行了备案。经现场勘察，本项目在未办理环保手续情况下，擅自开工建设，属于未批先建违法工程，应尽快办理环评等相关手续。”
二、补办环评 告书内容与公开资料存在互相矛盾的情况。
根据补办的项目环评 告书表，中兴黄河白天鹅生态文化有限公司于2014年7月16日委托山西高腾环境科技有限公司承担本项目的环境影响评价工作，在现场勘查时，中心广场和演示中心已开始建设，其他部分未开始建设。而未开始建设的部分则包括游客接待服务中心、停车场、商务餐饮广场、栈道等工程。
但运城市阳光农廉 于2014年4月12日发布的公开资料显示，天鹅湖景区项目方已于2013年投资5300万元，完成了一系列工作，其中就包括在景区修筑了500米观鸟栈道、公园大门（建设即将完工）、建设了3个停车场（总面积1.3万平方米）、安装了2.5千米公园防护 等工程。
为了解更多信息，“让候鸟飞”志愿者于2015年1月27日通过中国邮政特快专递，向运城市环保局寄送了此项目的环评信息公开申请，但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复。
志愿者在与当地村民的交谈中得知，在2014年8月之前，大天鹅景区所在位置还是一派田园风光，他们的房子就在现在的路边上，也就是景区停车场和演示中心的位置。
“从这里一直到黄河滩边上，都是我们原来耕种的土地。”一位当地村民说，他原来在这里种了4亩地，一年下来大概可以赚两万多元钱。
但是大天鹅景区的建设改变了这一切。2014年8月，当地村干部开始动员居住在天鹅湖边的9户村民进行搬迁，随后村里以签土地流转协议的方式取得了宅基地的土地使用权，并通过采取征地的方式在耕地上建设了景区的基础设施。
有村民说，大天鹅景区建设已经有1年多了，即将完工，但仍有部分村民的征地协议没有签订，之前承诺的新居也没有落实到位，还有部分村民在将近1年半的时间里仍然居住在简易棚里。
在大天鹅景区的相关环评文件中，有一份名为“平陆县中兴黄河白天鹅生态文化有限公司占地情况说明”文件（平陆县国土资源局2014年出具），这份文件显示：“位于张村镇三湾村200余亩土地已经批准转为建设用地，有关手续正在办理中，同意开展前期环境影响评价工作。”
运城市阳光农廉 2014年4月12日的公开资料则显示：在项目土地落实方面，2013年的200亩土地主要分布在三湾村和关家窝，其中50亩土地已获得山西省国土管理部门批准，其余150亩土地正在审批中。等批下来后，200亩土地一次性在平陆县国土资源局办理土地手续。
景区部分设施建在保护区里
志愿者通过实地调查，发现景区宾馆、广场、蔬菜大棚、栈道等设施就建在了保护区里
“让候鸟飞”志愿者在平陆县黄河湿地走访时发现，由于保持了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黄河两岸滩涂湿地吸引了众多鸟类在此栖息。更令人惊喜的是，在这里越冬的天鹅有很多个种群，数量也越来越多。
为了保护这里栖息的鸟类，国家相关部门在这里建立了自然保护区，但由于所属行政区不同，黄河两岸建立的自然保护区级别也不相同。
平陆县大天鹅景区对面就是河南省三门峡市，在这里的黄河湿地上，已经建立起了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自然生境良好，人为干预少。
在山西这边的黄河湿地上，则于2001年3月建立了山西运城湿地省级自然保护区。
资料显示，这个自然保护区是在原山西省河津灰鹤自然保护区和山西省运城天鹅自然保护区的基础上合并扩大而成，包括黄河流经的山西省运城市沿黄8县（市）的河道、河漫滩及运城市盐湖、永济市伍姓湖等自然湖泊，总面积近8万公顷。
大天鹅景区紧邻山西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两者之间的范围是否存在冲突？
平陆县环保局提供的相关文件显示，大天鹅景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位于山西省平陆县张村镇三湾村南50米处、山西运城湿地省级自然保护区边界北320米处。
值得注意的是，省级自然保护区范围的确定，本应是省级环保部门和林业部门负责的，但环评文件中只有平陆县林业局2014年8月15日出具的“关于确定湿地自然保护区范围的证明”：
“大天鹅旅游景区基础设施、生态农业示范基地建设项目——观景台、演示中心、有机蔬菜园和莲藕基地等，所处海拔均在336米以上，不属于湿地保护范围，经我局工作人员现场查看确认情况属实，同意办理相关手续”。
“让候鸟飞”志愿者采访了运城市林业局野保站站长，对方称这份文件已经获得山西省林业部门批复。
在山西省林业厅野保处的办公室，志愿者们希望能看到关于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更详细的资料，但是结果却令人失望。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对于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的具体范围，连山西省林业厅也没有具体的拐点坐标。
据了解，山西省林业厅只保留了一份运城市人民政府给山西省林业厅变更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范围的函，这一文件也只是笼统地以省界和水位线来划定自然保护区的范围。
据山西省林业厅一位工作人员透露，以前山西省林业部门就建议运城市尽快做好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的范围确定、规划等工作，曾经还准备过材料申 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但是没有申 成功。
对于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由于没有具体的边界拐点坐标，导致没有一个确定的范围。在山西省林业厅的文件中，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的划定范围是北以海拔327米水位线为界，而平陆县林业局则表示自然保护区的边界是海拔336米以下。
不仅如此，平陆县林业局出具的“关于确定湿地自然保护区范围的证明”中，只指出了大天鹅景区观景台、演示中心、有机蔬菜园和莲藕基地的坐标，并没有提及广场、蔬菜大棚、栈道与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之间的距离。
但志愿者通过实地调查，并用专业地理软件进行测量后发现，景区宾馆、广场、蔬菜大棚、栈道等设施就建在了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里面。
平陆大天鹅景区是否会对运城湿地自然保护区带来影响？是否会影响到这里生活的众多候鸟？我们将会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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