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有想法的人

UP 主 ilem 是站在 B 站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粉丝热衷于造神。出于对 ilem 的热爱,他们喜欢在他的视频中刷出“已入教”的弹幕。久而久之,ilem 就获得了“教主”的名 。2015 年末,李宇春在湖南卫视的跨年晚会上表演了由 ilem 创作的《普通 DISCO》。这让教徒们颇为自豪并津津乐道。他们相信教主是为数不多能够成功打破横亘于虚拟和现实之间的次元壁的人。

面对追捧,ilem 的姿态极其低调。与大部分年轻的 UP 主不同的是,除了与音乐相关的那一面之外,他很少将自己其他的部分暴露给粉丝们。除了“不想打破幻想”的原因以外,在他的天性中,也确有一些封闭的特质。

2014 年在 B 站发布自己第一个视频的时候,ilem 还是在哈尔滨工业大学精密仪器专业就读的一个大二学生。不到一年,他陆陆续续推出了十多个视频,包括后来让他一举成名的《僵尸舞》《神经病之歌》《普通 DISCO》等作品。然而,在学校里,却很少有人能够直接将他指认出来。

“他很低调的样子,虽然知道是工大的,但是几乎没听说过他的校园传闻。“与他同校的人大多都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ilem 自己的说法为他在学校中稀薄的存在感给出了一种解释。“(我是)家里蹲。基本上,不上课的时候又不太出去。”他不擅长运动,“运动方面都不行。我打篮球打不了,篮球打我还可以。”这也将他从大学男生的一项标准活动中排除出去。

平时的时间, ilem 都窝在寝室里,打打游戏,看看动画,看看综艺节目。“有一段时间喜欢用雪糕棍儿刻木剑。”他对自己的描述听上去像是一个有些怪异的宅男,“就是自己在屋里边儿能跟自己玩儿起来的那种感觉,手边有什么就能玩什么。”

音乐也是自己能跟自己玩儿起来的东西之一。虽然 ilem 并非音乐科班出身,只在小时候学过电子琴,“学了没几天的那种”,但他养成了偶尔会自己写一些曲子的习惯。

有一天,邻居向他提议找人来唱。“我自己唱得又不太行”,这让 ilem 想到了 VOCOLOID。他以前通过 PSP 的游戏《初音未来:歌姬计划》知道了初音未来,也接触到了后来洛天依、言和等角色。ilem 说:“想到这东西,然后就用上了。”

制作 VOCALOID 的程序倒也并不复杂。ilem 先是用一款叫做 Overture 的钢琴打谱软件写谱,由于希望能够加上吉他和鼓点等乐器,他后来换成了从 上搜到的 Fruity Loops Studio,也就是业内俗称的 FL。

掌握了相关的节奏、和弦、以及编曲知识之后,ilem 就可以用软件进行编曲了。他把这个过程制作成了视频,发布在 B 站上。这个教程也成了 ilem 的第一个视频。

在当时,ilem 正值大二暑假。制作 VOCALOID 成了他抒发情绪的一种方式。如同大部分和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ilem 最大的困惑就是自己的人生。精密仪器这个专业,他说不上自己喜欢与否,也没想好以后是去考个研还是毕业了直接找工作。因为对未来的迷茫,ilem 时常闷闷不乐。

这种纠结的状态也投射到了他的第一首创作作品《一样》当中,“但是我不能自己骗自己 / 未来触手可及/ 成功不一定靠努力 / 世界并不公平。”视频中的火柴人配合着灰暗的歌词和曲调,整个画面散发着一种颓丧的感觉。

“那个时候生活不是很顺利,你也能感觉出来那个歌词写得就不是很开心。”ilem 说。

2014 年 8 月 18 日,ilem 把《一样》上传到了 B 站。最初一周,《一样》获得了大概两三百的点击量,这和 ilem 的心理预期差不多。五天后,他上传了第二首作品《今天没吃药》。当这个和前作一样略带惊悚的作品获得 3000 多的点击量时,ilem 才终于有了一种觉得“还可以,挺厉害”的感觉。

ilem 依然更习惯于一个人默默制作视频。在学校期间的创作没有固定的节奏,考前紧张了就慢些,闲的时候就抓紧。

在为《达拉崩吧》拍摄 PV 的过程中,ilem 想找个人少的地方,于是就找到了大学公寓的一间自习室。为了给这个勇者斗恶龙的故事寻找视频素材,ilem 把视线投向了寝室。他在寝室抽屉里翻到了扑克牌,把它们设计成了人。外卖餐盒倒放,就成了高山。便利贴和 A4 纸用来写词。至于故事里的龙,“找什么东西像龙,看到了垃圾桶,就你吧。”

通过创作和视频结交的好友也大多留存于 VOCALOID 圈子中。在 QQ 爱好群组,大家一边天南地北地扯着动画番剧,一边交流作品创作。ilem 最初写的《僵尸舞》是欢快路线,给人一种舞厅里集体跳舞的感觉。群里的人听后,提出了黑化的建议,于是也就有了最终那个呈现在屏幕上略带邪典,让不少粉丝留言“宅家平安”的版本。

随着知名度的上升,ilem 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

一方面,他为得到认可和肯定而感到高兴。“上着大学没有工作,或者你没有实现自己价值的时候,大家都会那样想,说我的价值在哪里,我是怎么被人需要的,这个问题挺重要的。通过别人对你的认同来实现自我认同。”

B 站上的认可赋予了原本迷茫的他以生活的意义。“当你知道你做的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有人会喜欢你做的事情,并且他们真的有认真地在期待你继续做这件事,这对于我来讲是一个非常大的鼓励。整个生活态度也会变得积极很多。”

ilem 用表扬型人格来形容自己。“比如我今天去厨房刷了个碗。碗刷得很干净,但是抹布没有洗出来,随便仍在池子里。如果你说,碗刷得不错,再把抹布搓一下(就更好),可能这件事情我能够接受。因为(你表扬)我碗刷得不错。而且下一次我会更倾向于刷这个碗,因为我知道我刷完后你很高兴。如果你上来跟我说,刷完碗之后,抹布都不搓,这样扔在池子里很容易滋生细菌——这个是实际日常中发生过的对话——这样扔在池子里很容易滋生细菌,下回不要这样,那可能下次我这个碗也不刷了。”

但另一方面,ilem 一度对像是“魔性”“洗脑”这样标签式的盖棺定论感到介意。ilem 举了一个例子:一个评价者在评价 ilem 内容时指出,后者的作品以玩梗为主。这个评价写在专辑《2:3》中的《大氿歌》上线之前,在《大氿歌》上线后,评价的人补充说,《大氿歌》延续了玩梗的风格,只不过以前是搞笑梗,而《大氿歌》是历史典故梗。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在刻意尝试不同风格的作品。《最忆江南》走的是水墨写实风,《孤高光棍歌》和《弗兰门戈之星》则分别融入了说唱和弗兰门戈元素,《蓝翔快书》和《大艺术家》甚至都不是唱歌的形式,而分别尝试了快板和相声……

ilem 还通过知乎表达自己对标签化评价的看法。他争辩道,自己写的《大时代》在“歌颂这最好的大时代”的歌词之下,其实想呈现的是反智主义的风潮。“不过好像没人提到这事,只能由我悻悻地补在这。”

友们对这些不同风格的视而不见让他感到遗憾:“你做的事情和别人怎么看你,这个两者中间差的实在是太多了。”

“一开始的时候不习惯,处理不了这种事情。”2016 年的时候,知乎上出现了一个帖子,询问 ilem 是否有什么黑历史。他自己去回复了那个问题。来来回回,几次补充内容,到了最后一次,他写道:“如果这一年里你还是什么都没做成,然后还是乐此不疲地黑黑这个喷喷那个,那我祝你玩得开心。但我们要收回对你的尊重了哦,卑微可怜的键盘侠。”

慢慢地,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如今,他说已经对于 友的态度感到释然,觉得顺其自然就好。这种转变并不是由具体的某件事情驱动的,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感谢哈工大”。他半开玩笑地说。“思维方式上的东西,帮助挺大的。”与数据和实验打交道的过程中锻炼出的思维方式让他意识到: 友的感情和评价属于感情范畴,这是无法控制的,但情感和行为背后存在的逻辑却是可以分析的,人们有的时候就是习惯把所看到的东西收录到固定的评价体系里,而不愿意推翻——就像那位《大氿歌》的评价者,他做的便是努力把对自己的评价收到“一条线或者一个面里”。就这样,他逐渐看淡了标签化的评价。

“以数学问题来说,你知道这个东西是求不了的,它是没有解的,你非要算一个出来,不要干这种事儿。”ilem 说。现在问他对于自己的音乐是什么感觉,他的回答是:“都挺满意的。”

满意或许来自于他对于自己的认知。虽然顶着“教主”的光环,ilem 更在意自己身上存在的局限。在采访中,他反复提到的事情就是,并非科班出身的他在音乐专业知识领域还有所欠缺。

他经常会向音乐专业的朋友请教问题。ilem 意识到,像他自己这样非科班的人,创作是由灵感驱动的,面对命题作文式的创作往往无法完成。相反,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则因为掌握了规律能够轻松应对,只有在探求更高层次的时候才会需要依仗灵感。

事实上,让 ilem 受到广泛关注的《神经病之歌》就是典型灵感的产物。ilem 回忆,有次他从澡堂——也可能是食堂——出来,旁边两个男生的笑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要让很多人唱同样的东西,那他们只能笑。”ilem 当时这么想。

ilem 在《神经病之歌》中用到了两个中文声库和两个日文,日文声库唱不了中文,但并不影响笑声。他在创作完后,还到同好群里留言,新作的东西“老招笑了”。

“你要形成风格的话,你得具有相当高的水平才行。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在朝不同的风格,后来想想可能是用不上这么大的词。但是不要紧,自己会尝试做点跟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2018 年,ilem 受邀和张亚东合作完成了一张专辑《2:3》。张亚东是中国最顶尖的音乐制作人,长期与王菲合作。ilem 从开始就把它视为一次学习。ilem 个人的工作在单独完成词曲的创作后就已经完成,不过他还是从大连飞到北京观看了音乐录制的过程。在张亚东给录音歌手提出指导意见后,ilem 会向张亚东询问如此指导的原因。

“张亚东老师,以及他的团队,对我们来说是天花板一样的存在。”ilem 说。他用“食物链顶端”这样的词汇去形容张亚东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在 B 站的世界里,他自己也是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这并非是 ilem 与传统音乐行业第一次合作。2016 年,一家厂牌与 ilem 签约。与其说厂牌看中的是 ilem 的创作才华,倒不如说是看中了 ilem 在二次元文化中的符 价值。 罗了 ilem 就相当于锁定了那些活跃在 B 站的用户,而只有获得了年轻用户,才有可能挽救不断衰败的传统音乐产业。

ilem 并没有理解这些。对于自己的成功,他依旧显得有些漠视。尽管截至 2019 年 4 月 3 日,他的 B 站粉丝数量达到了 101.3 万,还加冕了“bilibili 十周年成就奖 UP 主”这个头衔,他依然觉得自己只是 VOCALOID 这个小圈子里的事情。“很难说我火了。好像达不到这个程度。”

相反,他接受了传统音乐人的游戏规则。“对于我来说,好多群里的人是音乐学院的超级高材生,你不可能拿你的这个东西,就跟人家比专业知识点,(于是)就要向人请教。好在大伙儿好的人非常多。”

2016 年大学毕业以后,ilem 找了一份不需要打卡上班,多数情况下能够自由安排时间的工作,他也得以继续保持从后半夜才开始创作的习惯。

“这个爱好做久了之后,肯定是会想,能不能把它做得更好一些。”相比起最早仅仅是将音乐作为排遣生活中的郁闷,ilem 如今对于音乐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ilem 目前所做的更多是通过实践的学习以及同别人的交流取得进步,他短期内并不倾向于回到校园去学习专业知识,从而靠音乐吃饭。

ilem 预想过,如果到时候音乐成为了一种职业,一种把他拴住的事情,那么他可能就无法维持创造力了。“这件事情如果反过来作为目标的话,就是我是为了更好而做,而不是因为爱好想做得更好。如果有一天是这种心态,这就变成了一件需要坚持的事,那我就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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