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2月31日,许多人静候世界末日的来临,既期待,又有一丝害怕。
在此之前,华强北的赛格科技园,有五个男人盯着桌上来自美国的律师函,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打破沉默:我们根本没钱打这个官司,即便去打了,也是凶多吉少。
一旁的马化腾叹气,为另一件事所烦。
眼看OICQ的注册用户量超过100万,可公司账上就只剩下1万元了。
同样困窘的还有住在北大资源宾馆的李彦宏,他苦思冥想,偶然看到辛弃疾的《青玉案》,低声喃喃:“众里寻他……千百度。”
倒数前几个小时,无数程序员守在电脑前,掐着时间,心惊胆战地迎接“千年虫”。
天安门和上海外滩人头攒动,闹腾不息,世纪末钟声敲响那一刻,人们仿佛置身时代巨轮中,度过了黎明前黑暗,进入五彩斑斓的新世界,积郁的无数阴霾一扫而空。
这个凌晨注定喧嚣,只一瞬间,全球就有600个婴儿诞生,整个千禧年中国多出200-300万生命,三年后成功踩烂中国幼儿园的门槛。
正如花开花落,生命诞生的喜悦,往往伴随死亡哀痛。
一月,宿迁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远在中关村摆弄光磁的刘强东,接到外婆去世电话后,当场嚎哭。他坐飞机赶到徐州,再坐5个多小时的车赶回了宿迁。
夜里11点,他“扑通”一声跪在外婆的灵堂里,跪了一整晚。
北京市西城区南沙沟小区,有个老人早已看淡了爱人生死。
她一边整理钱钟书遗稿,一边在书信里写:我们的分离,好比皮肉一分、一厘、一毫地慢慢揭开,痛得钝而顽。
这一年,89岁的她不忘创作,翻译出版柏拉图的《斐多》,这篇对话录中公认最难翻译也最负盛名的一篇。
死者已逝,生者尚存。
成都青城山,韩红坐在缆车上,心情沉重,她体验到恐惧无助。
难以置信,父母会用一种壮举和本能,将孩子高高托起,完成生命延续,令她灵魂颤栗。那一刻,她眼泪直流,写出《天亮了》。
许多曾烙印在上世纪的波澜壮阔,迈入千禧年后,渐渐消失。
北京,一个叫鲍家街43 的乐队被解散,这个以母校地址命名的乐队,让汪峰饱含自责:“这事儿我觉得我特孙子!”
筠子上吊自杀后,汪峰给她写了一首歌《美丽世界的孤儿》,缺憾的永远是,拥有时不知珍惜,回首时爱已成灰。
离鲍家街43 以南的两公里处,是北京宣武医院。
看淡死亡的史铁生,过得很惬意。
他习惯风雨飘絮的日子,在不透析的日子里,会摇着轮椅到院子西面,对着一棵玉兰树静静看书,偶尔写写《病隙碎笔》。
深受病魔折磨的他,多次想自杀,但又坚强活下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
为了看看阳光,他来到世上,为了感受新时代绚烂,他决定熬着病躯再停留一会。
二月,大地开始回春。
千禧年春晚比以往都要隆重,朱军和周涛的笑容在舞台洋溢。
那晚最佳小品,依旧是赵本山和宋丹丹的《钟点工》。
念诗之王一出来就开始唠叨:“睡得腰生疼,吃得直反胃,脑袋直迷糊,瞅啥啥不对。”
那年,冯巩没再向观众喊“想死你们了”,作为春晚最强钉子户,他不断刷新这个记录。
一年又一年,白驹过隙间已是三十二年,从意气风发到两鬓花白,从冯巩身上,见证了三代人青春。
即便越来越少人看春晚,即便他被质疑廉颇老矣,冯巩仍很淡定,因为他有一个好徒弟贾玲。
身躯瘦小的贾玲,此时才高中毕业。
她来到北京后,本想 考北京电影学院,经过一轮轮比试后,败下阵来,和电影失之交臂,感到很遗憾。
那年春晚,也是朴树平生唯一登台的春晚。
前一首歌还是喜气洋洋,歌手们笑容满面,唱着“相爱又相亲”,等朴树上场后,表情僵硬,抿着嘴轻吟:“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他不喜欢喧嚣,只想和惊鸿一般短暂,易碎又很骄傲,他的倔强,也曾是我们模样。
大年初一的北京,家家户户热闹非凡。
此时的岳云鹏,手里紧揣280元,跑去邮局苦苦哀求,希望能将被克扣了一半的工资寄回家,好让父母买点肉,过个好年。
他没有钱过年,更没钱买票回家,对未来始终很困惑,除了在饭馆里打工,他似乎没有其它出路。
同样迷茫的还有王宝强,他躲在工棚里蒙着被子睡觉,心里特难过,旁边放着干涸的馒头。他难过,不是因为饥肠辘辘的肚子,也不是奢求24小时热水的家,而是没有群演机会。
初五,他跑去工地干活,只干了三天就把缸子打碎,表情惶恐,事后还赔了不少钱。
难受、折磨和煎熬等词,早已远离黄渤,要想在大城市立足,他只能心小心翼翼地收起玻璃心。
他在酒吧驻唱,这一唱就是7年,终于等到管虎的电影《上车,走吧》,内容是讲述两个外地青年在北京的闯荡之路无比艰难。
黄渤看着剧本许久,眼眶早已湿润。
谁的头发都有薄薄灰尘,谁的肩上都有深刻齿痕,在酒吧卖唱的黄渤,幸许没人对他指手画脚,但李玉刚没这么幸运。
深圳演出时,观众往台上的李玉刚扔西瓜皮,用难听词汇侮辱他。极度委屈的李玉刚,彻底放弃这条路,烧毁所有重金购买的演出服,决定下海经商。
然而说走就走,对范冰冰来说是一种奢望。
她向经纪公司提出解约时,被勒令赔偿100万元。100万,对当时范冰冰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那天晚上,母亲把她叫到房间,拿出20万养老金:“人生不要有太多积怨,我们就用20万去换个自由身吧。”
她抱着母亲双肩,放声大哭,却不知前路更为绝望,已无回头路。
北京复兴门外大街处,还有一名失意的 络工程师。
他自清华毕业,作为一名天之骄子,在单位感到深深无力,找不到任何成就感。最颓丧时候,大学校友卢庚戌找上门来:“李健,你还想不想唱歌啊?”
这一声惊醒,如春雷破晓,让李健当机立断离开广电总局,和卢庚戌组成水木年华。
离中央电视台挺近的甘家口,还有一名焦虑的主持人,眼看《实话实说》的收视率持续下降,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睡眠障碍和抑郁症,陪伴了崔永元许多年。
李咏也很迷茫,那段时间饱受非议,怕观众接受不了他,王朔甚至说他穿的那身衣服,就是18世纪法国皇宫里看大门的。
迷茫不止在砖墙外,监狱里还有一位70多岁的老头,他积极递交汇 材料、打扫清洁卫生,只为争取减刑。
有一次,他晕倒在牢房里,患了严重糖尿病,病情最严重时,只能扶墙挪步,每走几步都喘得厉害。
褚时健第一次觉得在大自然面前,万物只是刍狗,曾经的雄心壮志,伴随日渐衰老的躯体,显得那么茫然无助。
挣扎和无奈,彷徨和迷茫,属于那个时代的人们,转眼间,便成为过往即逝的回忆。
千禧年被赋予太多期待,活跃于这时期的互联 创业群体,组成一条喧嚣而璀璨的星河,隔出一个新时代。
北京海淀区的金山软件大厦里,雷军终于想明白什么是互联 了,激动地讲给金山大股东听,用了15页PPT。
然而雷军没讲明白,大股东也没听明白,但很信任雷军,认为他很能干,互联 又有前途,就足够了。
谁也没想到,日后被无数大学生重新解读的《大话西游》,被无数人深刻怀念的至尊宝和紫霞,都离不开雷军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无数人都被时代推着向前改变,只有极少数人可以改变时代。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 民,对老榕这个 名都不陌生。
1997年,中国队坐镇大连金州迎战卡塔尔队,结果以2:3输掉比赛。老榕满腔怒火,写了一篇雄文《大连金州不相信眼泪》,让多少球迷热泪直洒。
后来,老榕创办8848 ,被称为中国电子商务之父。
来自五湖四海的各色人马,都以见到老榕为荣,其中就有日后的乡村教师代言人马云。
九月,马云和金庸联名发出“英雄帖”,邀请天下豪杰到西湖边“品茶论剑”,受邀到场的嘉宾中,就有张朝阳和丁磊。
赴约后,他们都不太高兴,因为纳斯达克崩盘了。
在这场互联 大股灾中,新浪股价跌到1.06美元,搜狐更是跌至60美分。
张朝阳作为互联 学历最高的创始人,看上去很风光,内心有太多苦闷,他明显感受到来自董事会的各种压力和不信任感,掌握不了主动权。
易虽然在纳斯达克上市,但丁磊没有任何心情养猪。这场股灾, 易股价一度跌到53美分,还遭到交易所发出的退市警告。
互联 寒冬是彻骨透心的冷,所有人都说 络经济无药可救,马化腾还得了腰椎间盘突出,整个人病恹恹。
面对投资方的问话:“你怎么看你们公司的未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正式签订投资协议时,5个创始人默默围在传真机前,马化腾问:“真就这么签了?”曾李青一旁督促:“就这么签了,再迟就来不及了。”
和马化腾老实巴交相比,王卫则雷厉风行。
当他得知一些顺丰加盟商当起了土霸王,无法忍耐,开始对加盟商展开轰轰烈烈的“削藩运动”,成立顺丰总部。
和蔼可亲的陶华碧,也是性情中人,她满腔怒火,执意要控告湖南的老干妈是冒牌商标。
期间有很多人劝她放弃官司,陶华碧只回怼了一句话:“我才是货真价实的‘老干妈’,他们是崴货,难道我还要怕崴货吗?”
时代主角们渐渐崭露头角,而远在上海市肈嘉浜路的金玉兰广场,史玉柱和他团队隐居在此,默默舔着伤口,想用脑白金来收复江山。
他耿耿于怀两件事,一个是巨人大厦,另一个是脸上疤痕。
1999年,安徽黄山附近,他的车以120公里的时速摔入7米深山谷里,最终奇迹般活下来,但脸疤这辈子都消不了。
往外看,魔都依旧像往常一样翻滚前进,从未停歇。
时代涌起无数风潮,普通人的命运被安排,被改变,或者被遗忘。
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角色,开始踏上熟悉的轨迹。
罗永浩生平最讨厌的,第一是英语,第二是教师,朋友让他去当英语老师,说了一个字:滚!
后来,朋友小声嘀咕一句:“新东方据说有百万年薪啊。”
罗永浩一下子站起来:“我认真考虑一下。”
还在复读高一的韩寒不想再考虑,挂科七门后,决定退学。松江二中的老师们问:“韩寒,你退学了,以后要拿什么养活自己。
韩寒说:“稿费啊。”
他的回答引来一片笑声,甚至遭到《对话》里的许多嘉宾围攻,主持人问他:是不是感觉到自己像个名人?
韩寒笑了一声:“没有,我土鸡。”
在马来西亚的民歌餐厅,有个19岁的姑娘驻唱,她重新理清自己后,杀回台北,告诉李宗盛:“大哥,我准备好了。”
2000年,《勇气》让梁静茹一夜成名。
台北还有许多故事没讲完。
电视公司来了三个新人,参加“宇宙2000实力美少女选拔大赛”,都是中学生的她们有极简单的参赛目的,一个替妹妹完成梦想,一个冲着1万元奖金,一个想为家里买个新沙发。
那时候,对音乐怀揣梦想的SHE,觉得明星实在离自己太遥远了,不敢做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个节目由吴宗宪主持,当他回到办公室后,郑重地对一个年轻人说:“阿伦,给你10天时间,如果你能写出50首歌,而我可以挑出10首,那就帮你出唱片。”
阿伦激动地说不出话,只“嗯”了一声,低着头走了出去。他跑到大街上买回一大箱方便面,闷在房间里不断地写歌。
经过大半年时间精心制作,第一张专辑《JAY》被制作出来。
同在一个公司的方文山,初次和周杰伦相识,其实不愉快,“我第一次见他,也没有说话,觉得他拽拽的。”
位于台北的大都市国际中心,黄磊的生活过得稍微惬意,主持电台节目《黄磊时间》。
每期近两个小时节目,他一直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唠家常、聊生活:“我喉咙今天不好”、“嘴巴上长了个疮”、“刚刚外面有两只狗打架”……
这个时代仍属于黄磊,他是那时代的唯一国民偶像,每一个80后文艺青年心里,都曾有黄磊的印记。
10月初,第2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揭晓结果,潘长江获得最佳男演员,在台上既兴奋又紧张:“我是个新人,能拿到这个奖项是很不容易的。”
赵本山接过话筒:“其实长江不用谦虚,艺术有门类之分,却没有高低雅俗之分,百花奖是观众评出来的,你应该非常自信地拿到这个奖!“
一旁的周星驰不断点头:”对对!“
进央视后,柴静对主流的新闻话语非常陌生,评论不会写,只能瞪着眼坐在桌旁。
白岩松递给她一张纸,是他写的串场词,这张纸,柴静一直留着。
位于山西省运城市垣曲县,有一家卓越实业公司,担任总经理的贾跃亭可谓踌躇满志,为了赚钱,他还开办了电脑培训学校。
此时街上的 吧已经多起来,那时还被叫做电脑房和机房。
大家都在追看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北京房价还是3000一平,痞子蔡却洞穿一切:如果我有一千万,我就能买一栋房子,我有一千万吗?没有,所以我仍然没有房子。
痞子蔡有一个190cm身高的书迷,他以“唐家三少”的 名进入聊天室,认识了名为考拉的女孩。
第二天上班,他坐立不安,看到考拉上线后,鼓足勇气问她,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2000年5月3日,那天是考拉的18岁生日,她收到唐家三少的第100封情书后,说道:“这辈子只做你的女人。”
如今,思念就像一柄刻刀,在三少灵魂深处,铭刻出永不会消逝的容颜。
这一年来,有许多事情,在世界各地发生。
悉尼奥运会上,有一场男单决赛。
孔令辉以3比2力克“常青树”瓦尔德内尔后,实现“大满贯”。他狂吻胸前的国旗,紧闭双眼,仰天长啸。
智利圣地亚哥,刚过17岁生日的刘翔,以13秒87获得世界青年锦标赛男子110米栏的第四名。
一个月后,他在法国里昂室内赛上,获得第三名,状态越来越佳,雄心壮志等待四年后的雅典奥运会。
去日本考察的董明珠,本想购买空调技术,却被日方拒绝:“这个技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我们花费16年才研发出来,怎么能卖给你们中国呢?”
当时的董明珠,心里仿佛扎进一把匕首,被深深刺痛。她下定决心要走自主研发之路:“格力的技术投入上不封顶,要多少给多少”。
远在美国的张信哲,推出国语大碟《信仰》。
为了追求更好效果,他将录音地点改在洛杉矶,试图转变固定的“哲式情歌”,往更隽永、更耐听的方向靠拢。
而歌喉传遍世界每个角落的张国荣,在千禧年的热情演唱会上,若一袭白衣,肩上扬起白羽毛。
演唱会最末一支歌,是林夕为他写的《我》,张国荣有点感触:“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站在台上了……”
当一个人再也无法拥有时,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足迹遍布世界的还有一名学者。
他庆幸自己年岁还轻,随车队跋涉各大文明遗址,记录了四万公里的行程经历,成为世界上唯一贴地穿越数万公里危险地区的人文教授。
回国后,余秋雨写出《千年一叹》。
再小的个子,也能给沙漠留下长长身影;再小的人物,也能让历史吐出重重叹息。
在云贵喀斯特的大窝凼里,有个穿着朴素的老人,从乱石密布的灌木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少地方连路都没有。
为了选出性价比最高的“天眼”台址,他踽踽独行,历经22年风雨,终于让巨型“天眼”向世界睁开。
但这个老人,再也看不到璀璨星空了。
……
2018年历经的无数迷茫,在千禧年早已给出答案。
回首过往,曾经笑着的记忆,如今用眼泪陈述;曾经的迷茫不知所措,如今可以淡定从容;曾经的真挚感情,如今暮然成年华……
上世纪做不完的事,尚能留在新世纪做;曾经后悔的事,能用新世纪弥补;曾经憧憬的幻想,足以在新世纪实现。
这个时代,它用一种最冷酷和理智的方式,为每个人做出选择,让每个人生命得以平行前进,让渺小躯体都能试图活出一份伟大。
最后,再将这份珍贵的回忆,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里留存。
往期文章
声明:本站部分文章及图片源自用户投稿,如本站任何资料有侵权请您尽早请联系jinwei@zod.com.cn进行处理,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