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刚刚露头就像是个火球,放射出灼热的光线。此前的连日阴雨,空气湿度很大,从高速公路远远望去,地面弥漫着一层如梦似幻般的雾纱。看来今天将是一个分外潮湿闷热的“桑拿天”,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急不可耐地踏上了寻访一座颂碑的旅途。
前几天,在参加单位退离休干部组织生活会时,一位老领导不经意间谈到,多年前,他在局水利建设科担任科长期间,经常驻守在德州潘庄引黄干渠最上游的一级沉沙池工地上。在那附近有两个村,一个是杨庄,一个是王楼,由于地处偏僻,盐碱涝洼,生产生活条件十分恶劣。更不巧的是,由于引黄,大量的泥沙需要处理,必须占用这一带大量的耕地。起初,村民们担心,本来就不多的保命田被沉沙池占压,原就很苦的日子会更加雪上加霜。可是为了全市的引黄大局,他们还是忍痛割爱,砍伐了果木,迁走了祖茔,把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薄田让了出来。党和政府没有忘记他们无私的奉献,对于他们的生存状况也挂在心上。市水利局与齐河县政府商定,两个村统一规划,整体搬迁。同时,将原本是盐碱涝洼的土地淤积上4米厚的黄河泥沙,再在沙土上面覆盖半米的红土,并按“三成四结合”(田成方、路成 、林成行,沟渠路林相结合)的标准,将还耕后的土地交还给村民。村民们搬进了新村,耕种上了平整肥沃的土地,十分高兴。他们在村子里立下了一块“颂碑”,以表达对党和政府感激之情。
在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这位老领导很动情。他说,退休多年了,挺想念那个地方,惦记着乡亲们,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啊?,也不知道那块用水泥做成的碑还在不在?我年纪大了,行走不便,你们要是有机会就去看看吧!
这是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扶贫攻坚世界瞩目,目前到了最为关键的收官阶段。一些反华势力为了挑拨党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对于我们的扶贫举动极尽嘲笑攻讦污蔑之能事。鞋子合不合适,脚最清楚。我们的扶贫攻坚好不好,老百姓最有发言权。竖立在村里的那块颂碑就是最好的见证。于是,我们决定去村里实地考察一番,寻访那块颂碑,与村民们零距离接触,看看他们的生活状况,听听他们的心声。
我们一行共四人,是同事加朋友,都不约而同的对此事有浓厚的兴趣:一位是市委派驻武城甲马营乡七机营村的第一书记王金良,他奋战在扶贫攻坚第一线,对于扶贫攻坚的经验做法可以说是如饥似渴;一位是丁东水库运行中心副主任、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潘皋正,他当年也曾经参加过沉沙池的设计施工;还有一位是潘庄引黄灌区运行中心副主任宋校远,就住在离杨庄、王楼不远的闸管所里,与当地群众熟稔,关系也不错。
刚刚八点,汽车下高速公路,拐向省道,再走入乡村公路。许是习惯了宽敞的国道,咋一进入狭窄的乡村公路,还真有点担惊受怕,路旁是几排杨树,高高的玉米棵紧紧依偎着眼前的小路,连日的大雨,路上坑坑洼洼里积满了水,汽车时而在积水中跳跃,时而紧擦着下垂的树枝和歪斜的玉米棵而过,只要对面驶来摩托或电动车,我们就得贴边缓行,以免泥水四溅。宋主任说,此地地处偏僻,这边是德州,路那边就是聊城,过了河就是济南、泰安,鸡鸣四地。我们由远而近,先去杨庄,然后去王楼吧。我提议说,咱们不要和村委会的领导打招呼,把车停在村外,漫不经心的去寻找那块碑,与老乡们随意聊天,这样,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才是最真实的。
车到杨庄,我们便在村口外面下车,像是游客的样子,说说笑笑向村里走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齐整的街道。宽宽的水泥路,修剪过的绿化带,一排造型别致的太阳能路灯伸向村尽头。朝村里走去,农舍呈井字状排列,整齐划一,一条条胡同里,门楼两两相对。这种结构布局依稀地反映着是当年统一规划、整体搬迁的模式。沿街的墙不知何时被粉刷成米黄色,经过雨水的洗涤,显得更加整洁。几乎每家沿街的后墙下部都布设了自来水和天然气管道。暮色里缥缈的炊烟、晨霭中井台上挑水的身影,曾经是乡村美景的一个组成部分,千百年来让诗人们产生过无数灵感,但随着自来水管道和天然气管道的开通,使得这一美景不再,当然这不值得怅然若有所失。但美中不足的是,管道的布设有点生硬扎眼,甚至是有些“煞风景”。尤其是各种 线架设很凌乱,高高低低,横横斜斜的穿街过巷。不过·,这些些小的“瑕疵”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兴致,行进途中的风景里 哪里又是十全十美的呢。
这些年,也走过不少地方,说实话,眼前的这个小村与此前我们曾经参观过的一些江南小镇和胶东乡村还有不小的的差距。但我们几位都是出生在鲁北的农村,对于一直处于贫穷、饥饿状态的乡村有着很沧桑的感性认识和切身体验。行进在这宽敞整洁的街上,看到眼前的“风景”,耳边似乎就能聆听到历史前进的足音。
村子里面很静谧,几乎听不到声音。我们想先悄没声响地寻找那块碑。一块碑嘛,应该是在比较显眼的位置,比如村口或十字路边之类的地方。可是我们在这些地方并没有发现任何碑刻之类的建筑。
正在疑惑间,胡同里一户人家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走出一位老乡。咋一见到生人,他的神情略显惊讶。我赶紧递上一支烟,自我介绍,然后说明来意。听说我们是“市里的”,要找一块碑,这位老乡很是热情。他思量了一会说道,我们这个村搬迁时,我正在外面做生意,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要说石碑,我们村委会院里倒是有一块,我领着你们去看看吧。
在去村委会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聊。他说,他今年六十七岁,儿子儿媳常年在外打工,在县城买了楼房,闺女也已出嫁外地。他们老两口一边看着小孙子,一边种着六亩多地,没啥愁事,日子过得挺顺心的。当我问他你们老两口有多少老年补贴金时,他显得格外兴奋,忙不迭地回答道,有啊,两人加起来有三百来块钱哪。
三百多块钱,这并不是一个大的数目。在城里,一个小孩子的零花钱足以是这个数目的几倍,甚至是十几倍。我心里话,至于这么兴奋吗?但没好意思扫人家的兴致。
在村委会大院的草丛里,我们找到了已经断为两截的石碑,拂去泥土一看,却是一块记载着该村杨姓谱系分支的族碑。见我们有些失望,这位老乡说,这块石碑原来立在村中间的路口,前几年修路时给碰断了,就一直放在这里。要不,我给村主任打电话叫他来给你们说说吧。我们连忙说不用了,咱们随便转转走走看看就行啊。
从村委会大院出来,刚好碰到一位老人赶着一群羊出门。赶紧上前打个招呼,这位牧羊老汉说道,地里没啥活计,趁空到河边沟畔去放羊,也当是出门遛弯透透气。他的老伴站在大门口,目送老汉出了村。我们问她,你家这是养了多少只啊,看来值不少钱。她像是有中风后遗症,手扶着门框,说话有点颤抖:也没养多少,十来只,要是赶上好价钱,能卖个万把块吧。几年前我得了一场大病,亏着新农合给 了一大块,再加上老头子勤快。要不然这日子还真有大麻烦哩!
看着她说话不太麻利,我们也不忍心多聊,便继续向前慢悠悠地走。
一座门楼下面,有几位老太太围着一张小矮桌喝茶说笑,神情悠闲。看到我们几个走过来,颇为热情地招呼说,今天天热,来喝口茶吧。我们这里的水好。前几年市里来扶贫,给我们无偿打了机井,安装了自来水,水质好,水价还低,基本不用花钱。我信步走进门楼坐了下来,一边接过一位老太太递过来的茶碗,一边说,你们这里的水肯定好喝,因为你们这里是引黄沉沙池淤积起来的,是黄河粗砂,水的赋存条件好,又加上有引黄干渠侧渗补充。她们好奇地问,你们是哪里的,大热慌天的,到我们这个偏远的地方来干啥啊?领着我们的那位老乡说,他们是市里来的,要寻找一块碑,说是当年咱村里搬迁时,村民们立过一个碑,有这回事吗?一位看上去年纪最长的老太太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说,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们和王楼一块搬迁的,我记得好像是两个村商量着立了一块碑,把这块碑放到王楼了。就立在他们村的路边上。
提起那块碑,一大群人就七言八语地打开了话匣子。
这位说,共产党真好,没忘记咱们这些又偏僻又穷困的老百姓。原先咱们这个村穷的叮当响。那时候有个顺口溜:旱年收蚂蚱,涝了収蛤蟆,不旱不涝收个啥?白花花的碱疙瘩。我嫁到这个村六十多年了,头些年,除了过年就没见过白面馍馍是啥样的。咱们的穷那是远近有名,村里的姑娘不好找婆家,打光棍的小伙子可多了。自从有了引黄清淤,有了扶贫,咱们这才过上了好日子。
这位还没说完,旁边的那位就抢过了话茬,过去做梦也想不到能搬到新村,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原先的荒碱涝洼成了风水好地。那些老光棍现在也都儿孙满堂喽!
一位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人,眼里噙着泪花,慢言慢语地说,现在的政策多好啊,做饭有天然气,喝茶有自来水。以前人老了,全靠儿女们。要是赶上有不孝的孩子,就只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越老了越没有尊严,全看儿女们的脸色,要是生个病闹个灾,连寻死的心都有。哎!自古到今,都是如此啊。你看看现在,到了岁数就有老年补贴,病了有新农合给 销一大块。不错,现在我们这些老人一个月一二百块钱,在你们城里人看来不算多,可我们能解决大问题了,少拖累孩子们,在儿女们面前也有了尊严。
听着她们的话语,突然想起给我们带路的那位老乡,在说起老年补贴时的那股兴奋劲,不禁为自己的浅薄而羞愧。
告别了杨庄,又来到了王楼。
王楼村比杨庄稍大,有1300多口人。但村庄的布局与杨庄几乎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在村口有一个颇为壮观的牌楼,上书三个鎏金大字:王楼村。
在牌楼底下,我们遇到了一位颇为健谈的村民,据他自我介绍,他是一名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毕业的老高中生。那时候的高中生在村里可算得上是挺高档的知识分子了,一直干民办教师。当他得知我们是市水利局的工作人员时,显得格外亲切,他说,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儿子就在德州工作,在小东关买的房子,离你们水利局不远,我经常去孩子那里住,没事出来散步就路过你们单位。二来我年轻时经常修河,你们水利局的同志也常驻我们村,有些局领导都认识,到现在还能记得他们的名字。
就在我们聊得起劲的时候,有几位村民路过,也都停了脚步,一块说话拉呱。
关于那块碑的问题,他们几位记的都比较清楚,当年村民们非常感谢水利局、感谢各级政府对于我们的关心,让我们过上了祖祖辈辈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大家伙就商量着立一块颂碑,告诉后人,记住过去那段艰苦的岁月,记住共产党的大恩。立碑的位置就在村口,可惜的是,当时我们本地石材很缺乏,也找不到刻碑的石匠,没办法,就用水泥板做碑材。随着时光的流失,那块水泥颂碑历经风雨剥蚀,破旧不堪了,前几年村里扩建公路时,碑就破碎解体了。那位老高中生还能说出碑文的大致内容。
说到当下村民的生活,这几位的叙述与我们在杨庄听到的大致一样。不过,那位老高中生因为肚子里墨水多,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比较关注,他的话引起了我们格外的兴趣。他说,现在咱们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好这是不假,老百姓深得改革开放之利也是货真价实。但是,这一切都是在党的领导下,我们自己艰苦奋斗得到的。想当年,我们也是出大力、流大汗,着实不容易哩!你们问问这几位,当年也都是修河挖渠干出来的。
可不是咋的。一位一直坐在电动自行车座的老同志说到,我从十六岁就出河工,黄河、徒骇河、马颊河、漳卫河,除了在本县,济阳、商河、临邑、庆云、武城都去过。秋收一完事,推起小车就修河,一直干到天寒地冻,过完年一开春又马不停蹄地接着干。在工地上,吃的是地瓜面窝窝头和萝卜咸菜,喝的是玉米糊糊。从早晨天不亮就起床上工,一直到天黑顶着星星才收工。
听我们聊得热闹,一位老太太也凑了过来,大门大嗓地说,你们这些老爷们出去修河,我们在家里的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也没闲着,成立“铁姑娘队”,修大寨田,整地修渠搞绿化。你们是用推车修河,我们是手抬肩抗,手上磨出了茧子,肩膀被压得又红又肿。那时候的口 是,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饺子再下手。咱们的这些事,现在的年轻人没经历过,说出来他们都不信。
老高中生像是作总结似的说到,咱们年轻时苦也吃了,累也受了,但是总算是赶上了好时代,可以说是青春无悔,不负韶华,心安理得,感谢党恩。
有啊。他们七言八语地说了起来,有的说,咱们村要是有个托儿所就好了,能减轻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负担,也让孩子得到早教;有的说,咱们村缺个诊所,打个针吃个药还要跑到邻村去,忒不方便;还有的说,现在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风里来,雨里去的,国家应该出台政策,不让他们受到歧视。有一位老大爷说的更有意思,他说,要是城里的楼价再降下来就好了,孩子们的负担就小多了。一番话说的大家都“轰”地一声笑了起来。
就要离开这儿了,还真有点不舍。回程的车上,除了开车的潘主任,我们几个都闭目养神。他们想的什么我不好揣测,反正我是有点小感慨。我们这次的颂碑寻找之旅挺有意思。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那座颂碑虽然没有找到,但群众的眼睛是明亮的,人人都有一杆秤,对于扶贫攻坚的夸赞都隐藏在心里。那些一掷千金的富豪,那些“学富五车”的贵族们习惯于作横向比较,所以他们就整天价充满戾气,满腹的牢骚攻讦。而·那些处在 会最底层的老百姓们更愿意作纵向比较,他们从沧桑的生活经历中,体味到今天日子的来之不易,体味到知足与快乐,他们对于未来也充满着乐观与豁达。他们的乐观与豁达是有道理的,随着我们国力的持续增强,他们盼望的托儿所、诊所会有的,他们的养老金数目和新农合 销比例会逐步增加的。
总之,一切都是可期的。前提是,对那些反华势力的攻讦嘲笑和污蔑保持定力,正如一位伟人说的: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车子驶出乡村公路,这里离黄河大堤很近。听说黄河上游连日大雨,小浪底水库正在提闸放水,以便腾出库容,迎战洪峰。我们决定登上黄河大堤,去看看母亲河那浩浩荡荡东归大海的磅礴气势。
欲知后事,请看下篇《“黄河咽喉”访谈录》
壹点 朱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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