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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棱——”一只小麻雀慌着下地觅食,惊扰了一树白雪的美梦,摇曳的树枝轻触着玻璃窗,叫醒了梦中的二丫。
一只小麻雀,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从二丫睁开眼开始,这个世界就热闹了起来。
初一的夜晚,最是热闹不过了,就着家家门口或明或暗的灯笼,二丫整整疯了半宿,放炮仗、捉迷藏、打雪仗,直到眼快睁不开了,才被心急火燎的爹挟回家去。
初二走娘家,是小村多年未改的习俗。二丫早起想姥娘了。娘说,今天去不得了,大爷家的莲姐姐要带新女婿回门,这可是家里的大事。
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在小村里,是很隆重和讲究的。女婿备的礼要足够丰盛,随从的人员要多,才能表达诚意。丈人家要准备丰盛的菜肴,陪客的人身份一定要德高望重。最后,新女婿还要经得住娘家人的种种考验。
莲姐姐捎信说,上午十点半就到。
吃过早饭,二丫就迫不及待地去村口放哨了。来回折腾了好几次,还是没看到新女婿的大队人马。
娘和大娘、祖母、刚赶来的姑母一大早就在厨房忙着了,哪些是下酒的凉菜,下饭的蒸碗,甜品一定要有,烧鸡、肘子硬件要齐,麻花、果子、蜜角儿、沾果儿、瓜子、花生、糖块儿是开席前的点心。厨房里小桌小案摆满各种菜,盘摆的、碗装的、盆盛的、配汤勺的、放小匙的,根据菜品的样式各论。灶炉里劈柴“啪啪”作响,火燃得旺旺的。热气腾腾的锅里,一层又一层蒸笼里,热气覆盖着一碗碗色泽光鲜的蒸菜,眼看着摆不下,娘拿一个巨大的盖子,不大不小,扣在锅沿上,严严实实地将这一锅美味交给火与水的交融。
二丫不停地回来 告军情,娘忙得很,哪顾得上理她,祖母从案子上捏起一块冒着热气的肉,塞到二丫嘴里,把个小腮帮撑得鼓鼓的,一边又迈开小腿,跑到外头去了。
堂屋里,爹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地板上的砖缝里,也容不得一丁点儿尘土。最好的烟摆上,最好的茶沏上,印着红双喜字的玻璃杯洗净,摆放整齐。
院子里的地上早已没了雪,初春的阳光露出脸来,慵懒地散着它的光辉。屋顶上还是白雪皑皑,将小小的四合院围成一个“口”字,屋檐下开始有雪融化,清冽的雪水沿着瓦楞,参差不齐地往下滴,它若与太阳打个招呼,那倏忽一闪的光便晶莹透亮了起来。
新客终于来了。
二丫和她的军情小分队自是激动异常,人还未现,声音早到:“新客来啦,新客来啦——”
靠着街边拉呱的婶子大娘们是第一个获取信息的,嘴里正嗑着的瓜子儿“噗”一声吐出去好远,腾出来的手指着新客队伍的方向,一个个挨着挤着,把头往前伸了去看。
“哟,人还不少来。”
“看看拿的啥礼。”
“新客长得怪俊来。”
“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着,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又好奇,又羞得第一个跑到眼前去看,但身子已往前挪了,一双双眼睛圆睁睁地跟着那队伍移动,及至新客到跟前了,是个白脸俊秀的后生,早已从“噗噗噗”的三轮车上下来,跟着莲姐姐,手里拿着烟,跟人们打招呼。
婶娘们的眼可是毒辣毒辣的,盯着那新女婿看。
“哟,这是谁家的客呀?像个大闺女,怪俊来。”
一个婶子说着。其余的小媳妇们便哄笑起来,小女婿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好停下脚,白皙的脸红成了一块布,害羞了呢。局促地拿起手中的烟让出去,女人们笑得更欢了。莲姐姐忙拿出糖来,跟婶娘们打招呼,大家这才作罢。
拐角处一群梳着长辫,身着红红绿绿的,是莲姐姐的小姐妹们,有嫁了人的,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们自是脸皮薄,没想着去戏耍一下新女婿,先是叫着莲姐姐的名字,姐妹们迅速围拢了,抓了手,搂了腰,抱了肩,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单是一张张笑脸,就装满了互相间的情谊。
爹早已迎了出来,领着新女婿,一一见过巷子口的男人们:介绍,行礼,让烟,新女婿微弯了身子,与男人们打招呼。话不多,满满都是农家人最纯朴的真诚和祝福。帮二爷爷的烟袋装了烟、点火,二爷爷的白胡子翘了翘,拍了新女婿的肩:“后生可畏。”
一路到家,两扇大门敞开着,大红喜字还是那样耀眼,经过厨房,先拜了祖母。娘和大娘也不出门,只让新女婿快去堂屋喝茶。
随着来的几个年轻后生正把礼从三轮车上卸下来往院里抬,崭新的大箩里,整整半扇猪,酒六箱、活鸡六只、活鱼六尾、果子六箱、水果六箱,这六样礼是必不可少的。
拜见祖父长辈,坐下喝茶,相互间问询家人的身体,一年的收成等。新女婿自是不敢多说,一是不熟,二来紧张,三个又怕说错了嘴惹笑话。
撤了茶具和点心,先是一溜喝酒的凉菜,来客先是推让,经不住陪客的热情相让,酒开始一杯接一杯喝起来,喝到高潮,长辈退出来喝茶,年轻的男人们自然成了好兄弟,开始推杯换盏,脸也红了,眼也怔了,三五个搂了膀子,亲热地说着醉话。
热菜和蒸碗一波又一波上来,八仙桌不小,也摆不下所有的杯盘,只好一层层往上摞,凉菜上面是炒菜,炒菜上摞了蒸碗,足足三层。
男人们吃菜喝酒,女人和孩子上不得桌,孩子们早让祖母的大碗肉喂得饱饱的,满嘴流油,上蹿下跳疯个不停,女人们还在厨下忙着,无法分身吃饭。
吃过饭的小媳妇大姑娘赶来,准备“闹新客”。小女婿喝了酒,脸更红了,赶紧端了糖果盘出来招呼。小媳妇大姑娘们不急着讨喜糖,你一句我一句净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等小女婿答不上来,便大笑起来。有性格开朗的小媳妇会讨一杯酒来,趁势给小女婿灌下,又是一场哄笑。调皮的孩子从外边滚了圆圆的雪团,远远地抛过来,砸在新女婿的衣服上,也有的雪团“嗖”地一下钻进哪个小媳妇的怀里了,便笑着骂哪家的坏小子。气氛便更热闹了,也有的抓了糖块花生,砸向新女婿,新女婿抽出一只手来,挡了这个,漏了那个,尴尬中陪着笑,脸就更红了。
待祖母掂着小脚,端了一盘刚出锅的糖酥饼分给大家,这场善意的闹剧才作罢。
这个年,祖母的脸笑成了花。小村的人们不富裕,却献上了他们最纯洁的祝福。
娘跟爹说,大家真架势,都来捧场了。
初二的晚上,疯玩了几天的二丫实在是累了,吃了晚饭就趴在娘的怀里睡着了。这个爱做梦的孩子又开始做梦了,梦里啊,全是大家的笑声。
石彦黎,山东成武人,小名二丫头,说是小名,其实比大名还响亮,从小喊起,估计到老不会变了。同样不会变的是对文学世界的向往,前几十年的岁月,都为了生存,现在终于有时间追寻自己的梦想了,觉得活着值了。从现在起,当一个文学的小学生,希望能得到老师的细心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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