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晓妍坐在电脑前，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不安。表面上，她装得若无其事，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之间切换，可内心深处，却是慌乱的、懊丧的。
上午，老板让她做一份预估利润表，供他参考价格。要说也不难，在一个软件里，转抄一下过去的旧资料，更改一些成本费用，就完成了。然而，在预览时，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按老板要求的利润，推算出来的这个估价实在太低了。但她检查了三遍，也未能发现问题。怕老板说她做事慢吞吞，只得硬头皮发给他了。
没几分钟，就收到老板斥责的信息，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做事不动脑子，来公司这么久，都学了啥？
一连串的训斥，把龙晓妍气得够呛！很想怼回一句：老娘不干了！可惜，她人穷志短，敢怒不敢言，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一串既辣眼睛又伤自尊的话语，心情低落到谷底。
她没有回复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回。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吧。听公司里的老员工讲，老板特爱唠叨，有时说话很过分、惹人嫌厌。那么，她也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尚在试用期的她，若不想受气，分分钟可以走人。可是，她还是选择了隐忍。自己已经45岁了，就图一份安稳的工作，哪里能象小年青们，一不开心就拍拍屁股走人。她没有那份底气，也怕被人诟病玻璃心。
- 微博上很火的一句段子：“不要大声责骂年轻人，他们会立刻辞职的，但是你可以往死里骂那些中年人，尤其是有房有车有娃的那些”！眼下，她龙晓妍就是这类倒霉的中年人。
娃上幼儿园后，龙晓妍决定重返职场。这条路，注定是艰难的。以她40岁的大龄，根本不可能去稍具规模的公司应聘。这样的公司，仅凭“本职位年龄要求35岁以下”这一条，便将她拒之门外。
可想而知，她的选择面有多窄：清一色的小公司，基本上都是那种老板和员工加起来不足十人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她呆过的小公司，却连麻雀都不及。最糟心的，这些小公司，还都是夫妻搭档。
夫妻共同经营的小公司，若十来年还是这么小的规模，往往格局小，眼皮子浅，又抠搜，基本不会给员工啥福利，勉强缴个最低 保就自我感觉良好了。至于公积金、年底双薪、年终奖什么的，想也不要想。和龙晓妍生娃前工作的公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倘若，她不依老公的要求辞职的话，完全可以干到退休。两地分居又如何？总好过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可惜，悔之晚矣！
没孩子之前，龙晓妍对加班并不反感，但凡需要就加。有了孩子，再要天天加班，她可就不乐意了！娃尚且幼龄，需要大人的陪伴。没有老人帮忙，真的是很难。
上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娘，欺负龙晓妍年龄大，是软柿子好拿捏，经常PUA她，说什么想要高薪就得996，但凡工资3K以上的，加班是常态。龙晓妍嘴上没有反驳，心里却腹诽道：拜托！一个月不到5K的工资，好意思让员工加班加点么？肚子装的全是黑心棉吧！见龙晓妍沉默不语，女人不断地加大工作量，还总借口她效率低，迫使她几乎天天加班。
龙晓妍忍了一年多，终于忍不下去了，跟这个外强中干的女人吵了一架，算是出了口恶气，顺带炒了这臭女人的鱿鱼。那时，娃要上小学了，也正需要大人的辅导。
经此一遭后，龙晓妍发誓，再也不找夫妻档的公司了。然而，空窗一年多后，她求职屡遭挫败，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她已经没有挑拣的资格，只要公司不介意她的年龄，就感激不尽了！
于是，龙晓妍进了这家小公司。
- 当时，面试时间有点长，先是和老板娘谈（彼时她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以为是HR），而后是老板。
得知她的年龄后，这只60后的老狐狸，意味深长地说，一般你这个年龄的女人，经济条件好的，是不会出来上班的。龙晓妍被说中了心事，颇为尴尬，心说难道我脸上写了缺钱二字么？但，她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您猜得没错，我的确很需要一份工作来减轻家庭负担。
一开始，龙晓妍对这份工作充满了热情和希望。老板天花烂坠的侃侃而谈，她虽怀疑，但还是很动心的。她缺钱，老板说只要用心做事，积极开发客户，日后成单，提成多多，年薪十万不是梦。
在有些人眼里，十万八万不值一提，可在她龙晓妍眼里，它们是自己的奋斗目标。人不可能一口气吃个大胖子，得细水长流，她懂的。
小公司人少，八九个人，她进去没多久，陆续走了两三个人，愈发显得人气不足。龙晓妍心里直犯嘀咕：老板跟自己说，他从不亏待员工，该给的都会给。并且，他胸襟宽阔，绝非市井俗辈。那，为什么还留不住人呢？
如果是初涉职场的小女生，龙晓妍一定会信了老板那张嘴。可她已经人到中年，怎能偏听偏信呢。和办公室的同事稍熟一点后，她旁敲侧击地问了问，他们答得隐晦，只告诉她老板的话，含水量极高，听听就好。日子久了，自然清楚他是什么人。
这无疑，给龙晓妍发热的脑门泼了一盆冷水。后来的日子里，她也不得不承认同事说的才是真相。
一个连办公室都要员工打扫的老板，能大方到哪去？明明，可以花个几十元请大楼的清洁工来打扫。龙晓妍之前呆过的小公司，老板们再小气，都雇了钟点工来打扫卫生，断不会指使员工来干。
至于招聘时写的什么下午茶，更是没影。反而要走的同事们，自掏腰包请大家吃点心，龙晓妍都惊讶得合不上嘴了！员工离职，做老板的连顿饭都请不起么？
罢了，吃喝是小事，她做业务开单才是正经。可是，老板吹嘘的那一套开发客户的方法，一点用处都没有。商业信N封发出去，都如石沉大海。偶尔得一两个询盘，价格 出去了，也没个下文。
老板时常让龙晓妍录些行业杂志上的文章，并翻译出来，在 上发帖。还有维护公司 站，帮他打理 交平台。这些和本职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事情，她都一一做了。
一晃三个月过去，龙晓妍一个订单都没成。按合同约定，做业务试用期要有一万的交易额才能转正。她显然没完成任务。去或留，都是老板一句话。
- 这时，公司又进了一个新人，年轻的应届毕业生，朝气勃勃。新人的到来，令龙晓妍更尬了。老板的意思，让她带一带新人，同时给她转了岗。她很是不爽，又无可奈何。
新的岗位，要听从老板娘的吩时。龙晓妍毫无兴趣，也毫无信心。老板娘之前一直全职太太，年头才出来工作。龙晓妍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凶多吉少。
这女人，凭直觉，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表面上，说话柔声细语的，还带几分嗲，让龙晓妍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她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假假的。当这女人的脸阴沉下来的时候，龙晓妍觉得，那才是她的真面目。
老板娘交待龙晓妍做一些杂碎的事情，自认为是在教她，丝毫不会考虑龙晓妍的吸纳能力。龙晓妍也知道，在小公司做事，要越快上手越好。可是，她是个慢热的人，凡事又总想摸清来龙去脉。她希望老板娘稍微给她讲讲流程，别蜻蜓点水般地一晃而过。可对方却让她多看之前同事的资料，依葫芦画瓢地做。
这种情况下，龙晓妍不可能不出点岔子。因为，有些参考资料其实是错的，前人没有删除。而老板娘，便会面露不悦，意思是，这么简单的东西还错？我一再强调的事情，你咋不记？龙晓妍叫苦不迭，凡事只提一遍，不能多问，否则就被说不走心。她自己琢磨吧，又完全没有效率，简直是煎熬受罪。如此一来，她心里愈发抵触工作了。
一晃三个星期过去，龙晓妍还没有摸清门道，做事却更加畏手畏脚。因老板娘一直跟她强调说，不能出差错，哪怕是一个标点符 ，否则将来因为失误产生了不必要的费用，这钱得从员工的工资扣除。之前走的那个同事，大家公认能干的，因为一次失误，给公司带来了损失，被扣了不少钱。龙晓妍一听真急了，哪有这样的公司，一出个岔子责任全往员工身上推的！
看来，她是不能在这小公司长久做下去了。虽萌生去意，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 昨天，龙晓妍上午请了半天假。提前一天跟老板请的，假条也给老板签了字。谁料，老板娘竟会不知道！她以为朝夕相对的夫妻，无话不说。偏偏，她想错了！人家俩口子还真没沟通。老板娘不知道她请假，她不在，有些急切的事情就得老板娘亲自做了。
中午，龙晓妍回到办公室，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老板娘绷着个脸，冷若冰霜。连她主动和对方说话，都不怎么搭理。同事们都知道她得罪了老板娘，也不吱声，办公室气氛很冷。老板微信责备了龙晓妍，怪她不告知老板娘请假的事，影响了工作安排。
下午，老板外出，有供应商来公司拜访。老板娘唤众人去会议室听对方讲产品，唯独不叫龙晓妍。她隐隐难受，但竭力作出无所谓的样子。熬完这个月就走，好歹能多拿点钱，龙晓妍心里还存着这样的念想。
想不到今天，她被老板摆了这么一道！
当看到老板后来发的微信，让她去他的办公间，龙晓妍的心突兀一沉：该来的迟早会来！是祸躲不过！
果然，老板端出长者的和悦姿态，说他看龙晓妍做事艰难，实在无法胜任工作，建议她还是回归家庭吧。公司目前其实是缺人手的，可她年纪大了，脑子也反应慢，不好再勉强，不如早早做个了断。当然，他也替龙晓妍着想，与其开掉她，不如她自己请辞，大家面子上好看些。
龙晓妍听了，心里冷笑：我固然比办公室的小年轻们老，比你那小娇妻略大一点，可比你要年轻不少。你自以为是老板，脑子就很好用么？你记不住的东西，几次三番地问，我都没嫌你烦。非份内的各种杂活，我也做了很多。你发错资料给客户，我及时提醒。你那英语糟糕的老婆做的资料，东错西错，我都悄悄地替她更正了。你们夫妻俩，倒没念我一点好！真正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心里再不痛快，龙晓妍都不会表现出来，也没有必要，更何况，她如释重负！她微笑着对老板表示感谢，谢谢他成全自己的面子，也谢谢他替自己下定了决心。
- 回到座位上，龙晓妍找出之前同事的辞职信，一面改，一面微信告诉另一个同事自己要走了。那人十分惊讶，连问缘由。喛，人的八卦心，总是这么强！当然，龙晓妍没理由不满足。
龙晓妍和同事们的关系一般，从未去刻意讨好谁、笼络谁。这个同事比她来得稍晚，却很会与其他人相处，热情地分享吃食（但从来没有龙晓妍的份，大概是觉得她在试用期，不值得她付出吧）。不要说，这一招挺能俘获人心的，为她在工作上提供了便利。毕竟，吃人嘴软嘛。龙晓妍心里是既佩服又鄙夷的。她是知世故却做不到世故，而同事，不但做了，还很自然。
走到今天这一步，龙晓妍也不想怪谁，毕竟自己的问题最大！老板虽浮夸奇葩，不也有人做了十年之久么？自己到底还是能力不够，又不通人情世故，才导致了这样的挫败吧！与其责怪别人，不如检讨自己！
当然，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其实老板也嫌她年龄大。之前走掉的小年轻，据说试用期三个月没单，继续留用，到第五个月才实现零的突破。另有一个应届毕业生，据老员工说，老板把都快谈成的客户给她，所以人家试用期轻松过了。如果老板有心让自己过，大可以给她优质点的客户，而不是扔一些浪费了时间还没戏的不靠谱客户。他们为什么走？因为底薪太低，又没有加薪的机会。而业务，又一年比一年难做了。
龙晓妍将交工作交接内容也详细写明，她不会为难接手的人。其后，她又将手里有望成单的客户资料，给了进公司快一个月也没单的新人。她迟迟下不了离开决心的原因，也是这几个让她感到有希望的客户，只要他们付了款，自己开了单，就有了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老板也会对她刮目相看吧！毕竟，她和客户沟通了那么久，对方也有成交的意向。如今，她要走了，这些她自己开发的客户，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龙晓妍的心里是难过的。这么不体面地离开，要说不难受，是假的。曾经，她是那么自尊要强的人！没有人会觉得是公司差劲，只会认为她不行，连个小公司都混不下去，白浪费了一纸文凭！
她几度鼻酸，眼泪涌上眶，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斜对面坐着的老板娘，一直面无表情。她在老板跟前吹了多少枕边风，说了多少对自己的不满，龙晓妍没兴趣知道。但，她不想让这女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 两个月前，龙晓妍曾请假去面试了一家公司，对方希望她能尽快去上班。她思来想去地，还是拒绝了，不否认，她那时是贪图安逸的，也怕跳错了槽。半个月前，那家公司的经理忽然发信息给她，问她怎么样？是否还在目前的公司？但等她回复的时候，信息发送失败，貌似，那人将她删除了。
龙晓妍十分迷茫！她需要工作，需要挣钱，可是，她更害怕再次失败！职场，似乎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在开始每一份工作时，她都希望能长久，可是，最终，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得不离开。
她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差，还是能力差？很想找人倾诉，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父母，就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了。因为，他们一直抱怨她不该因生娃而辞掉那份稳定的工作。女婿没本事挣钱养家，婆家强势又不帮衬，苦了自己女儿不说，更苦了他们的宝贝外孙。
活着，果然比死去要痛苦！龙晓妍很能理解那些熬不住而选择了轻生的中年人。可是，她不想走那种极端。不是她抗压能力有多强，而是，她不甘心！况且，孩子是她的软肋。
希望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没有，龙晓妍尚存一丝信念，或许，她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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