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居何
01
沈之川在相亲时收到秦令的短信。
秦令说:“和好。”
沈之川若无其事按下熄屏键,继续言笑晏晏着和相亲对象敷衍。牛排上淋了蘑菇酱,沈之川用刀叉分割出小块,送进嘴里又觉得味道奇怪。在她皱眉的瞬间,秦令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和不和?”
手机屏幕的亮度一早被刻意调低,西餐厅的灯光又打得太过柔和,沈之川低头时眼风扫过那则讯息,再抬头时便隐约目眩,渐渐看不清对面男人的五官。香槟细密的气泡附着在高脚杯的内壁上,是连串的心事。她的神思被秦令牵扯了一瞬,像线团乍然落在地上滚开了头,怎么收都收不住。
又勉强交换过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沈之川终于以不胜酒力为由向相亲对象道歉离席。细高跟踩过餐厅柔软的地毯,被迫停在圆柱形的玻璃转门前。
来人身形高大,她只有抬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秦令,你有完没完?”
02
沈之川在一株巨大的葵花底下遇见秦令。当时高悬的艳阳被花轮遮挡,蜂围蝶阵里秦令穿着棉质的白衬衫,袖子挽到肘弯,举着摄像机半蹲在地上给面前的模特拍照。
相机厚重地遮住他大半张脸,露出一半扬的眉、挑的眼。鼻骨挺直,缘眉心至唇峰,在花下分出一脉疏离的阴影。
因为秦令,沈之川头一次觉得陪闺蜜冒着暑气打卡 红地是件幸事。挤挤挨挨的金黄花盘向阳高举,秦令变换角度按下几次快门后就要收工,沈之川没做什么思想斗争便走上前去说明来意,但秦令眼瞳沉静无波,并未如她所愿给出私人联系方式。
沈之川也不多作纠缠,转身笑容可掬地问拿着打光板的助手:“你们工作室接客单写真吗?”
沈之川上大学时就兼职做过模特,对于镜头再熟悉不过。几乎不需要秦令做出指示,她就能毫不费力地变换各种表情和姿势。写真的风格贴近民国时期,淡绿的菱纹旗袍在沈之川身上纤秾合度,裸露的脖颈莹润得像她盘发上斜插的两支玉钗。
拍摄的间隙里沈之川执起团扇偏过头顶,以此勉强遮挡酷烈的日光,扇坠的流苏被夏风吹荡,险险擦过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大概是觉得痒,她下意识眯起眼轻笑出声,本来正低头查看样片的秦令忽然在这一瞬晃了神。
等到秦令完成沈之川的单子,他们已经算得上相熟。出片那天沈之川一左一右拎了十斤小龙虾来到秦令办公桌前,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挑了挑眉:“怎么?不是你发朋友圈说想吃小龙虾?”
秦令确实发过那条朋友圈,但对上沈之川亮晶晶的眼眸,他却下意识想到拒绝:“你拿回去吃吧。”
沈之川扁起嘴垂下眼角:“大哥,我家离这里足足有40分钟的车程。”
最后秦令总算同意沈之川在他的办公室把小龙虾们就地解决。沈之川一声欢呼掀开盖子,浓重的麻辣和蒜泥味瞬间充盈斗室。忍耐了几分钟后坐立不安的秦令终于霍然起身,而沈之川晃着两只沾满红油的爪子语带诱惑:“来都来了,尝一个呗?”
那天他们把十斤的龙虾吃剩了五斤的壳,才在可乐味的饱嗝里结束战斗。第二年小龙虾上市时秦令回想起这段往事,才后知后觉沈之川欲擒故纵的狡黠。而始作俑者笑弯眉眼,煞有其事后撤一步撇清关系:“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意志不坚。”
秦令语塞,竟然无法反驳。只好略点了点头:“是我的错。”
遇上沈之川后,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抵抗不住诱惑。
03
秦令的工作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沈之川的身影。沈之川起初把工作室的地点放入导航软件的收藏夹,后来轻车熟路,闭着眼都能带着东西摸到秦令面前。
三秋时节桂子飘香,松松系着驼色风衣的沈之川把一杯桂花味的奶茶递给秦令,说是看见街边的奶茶店出了新品,顺手就捎上了车。
奶茶在秦令手里生出温和的暖意,他迟疑片刻,决定单刀直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之川眨眨眼,把话说得比他更直接:“我在追你啊,这都看不出来?”
秦令像是立时被呛到,咳出两颊绯红。沈之川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盯紧了他的眼睛笑道:“有没有被我打动?”
秦令不知道她看似胸有成竹,其实不过色厉内荏,心底早就擂鼓一样慌起来。当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当个玩意儿调戏,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性,一径冷下语调:“没有。”
沈之川黯了眼神,又很快扬起嘴角躺回椅背,刻意懒了声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东西南北而求索。”
秦令的感情经历单薄得可怜,于是沈之川的攻势便显得尤为猛烈。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句英文诗,夹在玫瑰花束里送到秦令眼前:“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e world, sun, moon and you. Sun for morning, moon for night, and you forever.”
秦令翻看卡片,在背面找到这几句英文的翻译:“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他合上卡片,就看见沈之川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感动吗?”
秦令无情戳破她营造的粉红泡泡:“三年前我就看过这个段子了。”
沈之川的笑容僵在脸上又裂开,咕哝着勉强为自己找回一点颜面:“经典永流传嘛。”
秦令觉得她贼兮兮得像只把偷来的坚果塞进颊囊的仓鼠,拼命忍住内心的笑意才保持了面上的冷峻。而沈之川像是为自己打气,攥紧了拳头对空气挥出:“明天一定把你感动到哭!”
她对打动秦令的游戏乐此不疲,而秦令大约是鬼迷心窍,竟也由着她费劲七十二般古怪的心思。
直到情人节前夕,沈之川突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04
“和好?”沈之川抱臂立着,话里话外都是疏懒:“秦先生言重了,咱们什么时候闹过矛盾?”
秦令不接她阴阳怪气的话茬,只问:“为什么突然消失?”他问得认真,是要为那些没得到回音的消息、未接通的电话一起讨个公道。
“消失?”沈之川拔高了音调,偏头一笑:“我不过是玩够了。秦先生未免有些自作多情。”
像平地惊雷,秦令没做好招架的准备,就这样被伤得连心尖也痛起来。他终于闭口不言,将离开时却被叫住:“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好,对我就不行?”
沈之川狠狠抹一把眼睛,絮絮叨叨地呜咽起来:她素来不爱吃巧克力,临近情人节,秦令这样细巧的心思自然不是为她。而她对秦令百依百顺,到头来却只得到他为所欲为的冷言冷语,简直可笑之极,所以她干脆出来相亲……
“可是,你也没和我说过你不爱吃巧克力啊……”秦令涨红了脸,从背后捧出一方礼盒,递到沈之川面前:“本来,这就是送你的。”
他一向不喜欢欠人情,却对沈之川来者不拒,是因为早就筹谋了回礼,预备一样一样还回去。盒子里的巧克力共有三种形状,沈之川来不及擦掉眼泪,和着朦胧的泪光一一辨认,原来是太阳,月亮,与葵花下笑着的女孩。
盒底同样藏着一枚卡片,沈之川打开后,两行文字跃然而出:“人间朝暮多,卿胜日月光。”
END
《南风》
2022年 第九期
—— 全新上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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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中不识桃花语》
文章节选: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于顾恨璃而言也不过一场政治交易,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我当时尚还年少,韶华倾负,却不知情与仇在苍茫岁月中,竟可以将人生生消磨。
待向父母禀明此事后,父亲虽怪我自作主张,但再三思虑后,还是应下了我的主意。如今大公主骄奢淫逸,好大喜功;二公主行事莽撞,渐失圣心;五公主父族韩氏强大,若是日后登基,韩家势必要压下白家一头。如此看来,势力薄弱却又行事缜密的三公主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婚期定在八月初九,恰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喜事将近,白家府邸上下皆是一派喜气,庭前小儿也拍手唱起了歌谣,我细细听着唱词: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唱词是极好的,可惜庆的也不过是一纸写满权势的婚书。
初夏将至,我把最后一枝桃花压在了书案下,静待着这场春日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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