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的轧伙

牟民

我的叔伯二叔树田孤单一个人,靠卖糖葫芦维持生活,他有二亩苹果园,没有时间也无心管理。他起早贪黑的去赶集,在集上买点吃的,一人饱了全家不饥困,别看二叔光棍,会做饭,蒸、炸、烹、调、炒、擀、包、煮样样拿得起。没有女人的日子,面对自己做好的饭,他常常感慨,哪个女人有福呀,来享受我的好饭食?

感叹归感叹,没女人给他做老婆,他属于脑子不开窍一根筋的男人。人人都知道管理二亩果园,一个人吃不了花不完,可二叔就认卖糖葫芦。数九寒天,猫咬狗啃的冷,一天赚个三十五十的,他觉得很不错。

没想到,二叔60岁那年双喜临门,吃上五保,有了老婆。

女人胖胖的,模样算周正,走路虚飘飘的。跟她一样胖的儿子跟在身后,嘴边流着漦水,眼睛一片白地望着村人。

有人问女人,你怎么讨饭呀?

女人说,俺有糖尿病、高血压啥也不能干,讨口饭养活儿子。

跟女人挂点儿亲戚的媒婆王大梅说,给你找个落脚地场吧?保证有口饭吃。王大梅小声附在女人耳边说,先在一起磨合磨合,时髦话同居,行,再去登记。

女人点点头,行,先轧伙一气再说。

王媒婆领着女人和儿子来到二叔家里。二叔正好赶集回来,在锅底烧火。

王大梅说,他叔,你不要老婆吗,给你领来了。

二叔站起来,拍拍手,看看低眉顺眼白净的女人说,要。

如此,二叔便有了痴呆儿子和有病的女人。

女人进家,躺在炕上了。彪儿子在女人身边,闲了撕墙上的纸,撕完了,撕炕席。二叔做熟了饭,端给女人和儿子,两个人能吃,每顿大米一盆,饺子一大箅子,包子得半锅。

有了女人的叔父,腿更勤快了,由一张嘴变成了三张嘴,日子的花销显得紧拘了,加上女人的痴呆儿子时不时走失,叔父得豁上工夫去寻找。这边女人躺炕上,那边,二叔骑着车子满地去找人。找回来,赶快做饭,彪儿子嚷叫着饿饿饿!二叔本来矮小的身材瘦得只剩骨架,风刮就倒的样子。但是二叔很快乐,很满足。有一次回家听母亲说,二叔被彪儿子打破了头,去医院缝了六针。回来买了一大摞书,让儿子撕,只要有纸撕,儿子老老实实呆在炕上。

二叔出去帮工,吃饭时,他跟主家要自己的那一份包子,双手捧着热乎乎的包子,跑颠颠地回家,给女人和儿子吃,自己啃块凉馒头吃点咸菜,凑付凑付算一顿。

不知二叔从哪儿弄了个偏方,到山里挖些丹参,给婶子烧水喝。母亲对我说,你二叔倒霉了,那个女人老躺在炕上。

年底我回家,去看望二叔。傍晌,那女人躺在西间炕上,眼睛半睁半闭的,只听见沉重的呼吸,满房间一股尿臊味儿。痴儿子在炕里边,手里在撕一个破本子,流着漦水,一个劲儿傻笑,看见我,嘴里喊着,过大年,吃好饭,吃个溜儿圆,你个大坏蛋。

炕下一地碎纸。

叔父笑笑地对傻儿子说,乖乖,撕本子吧,咱不说话。

叔父看看我,指指儿子说,就是脑子有病,不犯病挺好的。叔父从裤布兜里摸索出一块发粘的糖块,瘦小的手指捏着递给我,那,大侄子,吃吧,这是我留下的,不能够让儿子看见,他会给你都丢了。半年不见,二叔瘦得脱了形。

我说,叔,我不吃。

炕上的女人喘了一口大气说,他叔,我拖累你啦,不行咱们散了吧!女人白胖的脸蛋发着亮光。

我问了句,婶子,你啥病?没去医院看看?

唉,高血压糖尿病,那一样都要命。

二叔接着说,你说的什么话!咱轧伙一起好好过,只要能吃饭,你的病就有个盼头。说着,二叔赶紧从锅里拿出四个馒头和一盆粉条炖猪肉,端给女人和儿子。 使劲吃饭,只要能吃,病就有巴争。

我赶快站起,来到东间,看了看炕上整齐的被褥,我问,叔,你在这炕睡?

嗯啊,她有病,和儿子一炕。

我叹息一声,没话说,走出。

叔父在我身后喊着,大侄子,以后常来耍,你叔有个家。

有个家,这是叔父心中的希望,其它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想着,王大梅从胡同里走过来,拽住二叔的胳臂说,他叔,你要那女人干啥,过了年赶她走吧!

要不得哩,她病恹恹的到哪里去?轧伙一块儿是个缘分。即使她躺在炕上,我伺候她,家里有人气,这总比养个小猫小狗好!

你个二百五!王大梅在二叔脑瓜上点了一指头。其实,我心里也觉着二叔脑子进水了。

几年过去了,那个叫二婶子的女人下炕了,跟着二叔一起卖糖葫芦。母亲跟我说,那女人跟你二叔赶的有福了,病轻了,能下地干活了。乡里也给你二叔把房子里外翻新了。

我说,好人有好 嘛。

母亲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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