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子
译者从来就是隐形的存在。一个好的译者,固然有被读者记取的可能,却并不会将“名垂译史”当作自己唯一的追求。他们以沉默之姿,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维系着语言—思想这一多样的,坚韧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们在华东师范大学建校70周年之际,推出“丽娃河畔的翻译家们”的栏目,绘制一幅群像,让更多的人了解到从华东师范大学走出的这些低调、简朴、从未失却初心而又不乏个性的翻译家。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在记取中更好地前行。
——编者
华东师范大学有出翻译家的传统:早有周煦良、孙大雨、罗玉君等;俄苏翻译家王智量、朱逸森跨越了世纪,至今仍然健在;稍晚一点也有叶治、黄源深、周克希、张春柏等;甚或当下也是新人辈出,在译坛上自呈一抹亮色。
虞老师不仅是堂堂正正的译者,还是成功的译者。虞译本在国外读者中的反响超过前两部全译本及其他节译本。《三国演义》迄今为止共有三部英文全译本,第一部是英国驻上海海关官员邓罗(C.H.Br ewi t t-Tay l o r)的译本,1925年在上海出版,主要目的是便于当时的中国人学习英语,故而译者没有添加任何注释和说明,只有“赤裸裸”的译文。第二部1992年由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 出版,译者是美国纽约大学中文教授罗慕士,这一版本是为国外读者研习三国及中国历史之用,是典型的“深度翻译”,包括令人咂舌的一千多个注释,一篇洋洋洒洒长达百页的后记(见北京外文出版 1995年版),还有主要人物列表、历史事件年表、官衔头衔译名表以及十多幅地图等其他辅助性资料。这两个译本对于《三国演义》中汉语文化负载词的翻译也有不少错误和令人哑然失笑的地方。原著中汉语文化专有的名称、头衔、物件、表达方式等俯拾皆是,在翻译这些时,邓罗倾向于采用异化策略,用拼音音译了很多西方文化中不存在的概念,导致译本略显诘屈聱牙,有时甚至不知所云。罗慕士则倾向于归化策略,将汉语文化中独有的意象翻译成了西方文化中的形象,失去了原文特有的内涵,譬如:麒麟就被他译成了“独角兽”。虞译本在这二者间求得了恰到好处的平衡,译者提供了适量(百十处)注释及人物表,便利于读者理解。对于麒麟一词,虞译本是在音译“Qi l in”的基础上添加脚注,说明这是“一种神秘的动物,速度很快,长得像鹿”,成功地将异化和归化进行了结合,传递出中国文化中的特有概念。可以说,和邓罗译本相比,虞译本语言风格活泼生动,符合当代英语文学的用语习惯;和罗慕士译本相比,虞译本没有厚重的学术味,适合一般读者的需求。英语读者的反馈最能说明译本成功与否,亚马逊 站上目前虞译本评分高出前两个译本,读者普遍认为其“晓畅易懂”“更通顺”“保留了原文的感觉”“非常出色”,一些读者指出,虞译本的注释恰到好处,极有利于理解故事,甚至有读者表示,这是“最好的翻译”。
虞译本的成功是译者水平的最好证明,也说明出版 慧眼识珠。联系到时下学界极为关注的中国文学走出去的问题,值得一问的是,究竟什么样的翻译模式对中国文学向外传播有效?仅有单方面的意愿不必然带来理想的结果。造成此前一些被动局面,原因大约是多重的,可能与中国译者的语言水平有关,也可能是选择的材料外国人不感兴趣,或者是推广的力度不够等等。相反,外国出版 及译者主导的翻译却贡献了几个颇成功的案例,莫言、王安忆、苏童等作家获得或提名世界性的文学大奖,似乎说明惟有外国人才懂他们自己需要什么。这样看来,有学者提出的采用中外合作的翻译模式很有其合理的地方。但虞译本也许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的翻译模式:对于那些随时间流逝而老化的译本,与其发动人力财力组织重新翻译,不如选择一个早先的译本进行校译,反而可能获得别开生面的效果。
华师大诞生的翻译家及各种“家”中,虞苏美老师大约称得上最默默无闻的一位,但她的名字似乎注定与“名气”捆绑在一起,这其中可能有运气的成分——毕竟不是谁都能遇到翻译《三国演义》这类书籍的机会,但更多要归功于她所提供的众人可以共同检阅的成功翻译实践。没有任何成功是偶然的,在翻译这个领域内更是如此,而典籍翻译想要取得成功,更不可能依靠一丝运气的成分,可以依靠的惟有译者自身的功力。
世间只有一个写了《飘》的米切尔,也只有一个译了《三国演义》的虞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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