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就是个美女

我叫阿燕，二十岁，初中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至今还是普工一个。我虽然是个普工，可我经常被人说漂亮，身边聚集了不少朋友，追求我的人也不少，可我始终没有看上那些凡夫俗子，我暗恋着年轻有为的车间助理阿辉。

又是一年春天，因为人员流失，需要招大批普工回来，我是开朝元老，就临时客串了一次招聘员。一天上午，一个女孩来应聘，自称阿清，十八岁，初中学历。我瞄了她一眼：相貌普通，土里土气。就说：“你先回去吧，到时通知你。”

她不走，追问：“现在不是招普工吗？就是招我这样什么都普普通通的。”就这样，阿清成了我的工友兼室友。晚上大家在宿舍里聊天，阿清说她已经很多次听到“到时通知你”这句话了，之前她还在老乡的出租房里傻等呢。

阿清在车间不管见到谁，马上鞠躬说“我叫阿清，还请多多关照。”回到宿舍，她就大声说：“各位大美女，我回来啦。”我问她是跟谁学的，她说：“自学，电视里放的。”我暗笑：人长得普通，怕没人喜欢，就这样讨好别人，有必要吗？

公司员工宿舍没有浴室，公用浴室设在离宿舍楼20米远的地方。晚上阿清穿着睡衣冲进宿舍东翻西找，头发像烈日暴晒过的稻草般又干又乱。她说：“到热水房冲凉，脱得光溜溜发现没带沐浴露，咋办呢？我脑筋转得快，就用洗发水冲凉吧。冲完凉后洗头发，哟，洗发水刚才当沐浴露用完了，咋办呢？我脑筋转得快，将就用洗衣粉洗头吧，抓一把洗，没泡沫，再抓一把，没有，再来一把，可恶，我就不信一袋洗衣粉洗不了一个头……搞定了，我回到宿舍找沐浴露洗衣服去啦，各位美女有没有看到？”

“你不会先回来拿了沐浴露再去冲凉啊？”我没好气地问。“我蠢呀，大冷天，裸奔是会感冒的，别人还以为我神经病呢。”“哈哈哈……”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工作上、生活中、感情里的烦恼、郁闷都烟消云散了。“我就不信一袋洗衣粉洗不了一个头”成了励志语句在员工们之间流行一时。

房间的卫生历年来得不到根本解决，阿清来了以后，每天打扫一番才去车间。月底规定大扫除时，大家溜之大吉，阿清打水拖地，把房间打扫得窗明几净。有人赞扬我们房间干净卫生、一尘不染时，阿清总是一副诚实谦虚的样子说：“我家每年都要喂十几头猪呀、羊呀、鸡呀，都是我一个人搞卫生，习惯了。”

我越听越不是滋味，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偷懒的我们等同于你家的畜生？”“美女姐姐，我哪是那个意思呀，你们个个都是美女，我呢，差点才是个美女，比不上你们，就只有为你们干活喽。”阿清不温不火，笑着说。我心想：这还差不多，你本来就低人一等。

不久，其他房间的工友竟用好床位和零食诱惑阿清搬过去。“我要从一而终，绝不朝三暮四。”阿清的拒绝差点笑死我们。我心想：就知道装好人。

进入五月，天气就热了起来，本楼又萦绕在馊臭中，原因是一个懒虫一个月没见她洗衣服，脏了换下后就堆在床底下。此懒虫超级强悍蛮横，本楼员工宁可在臭味中掩鼻度日，也不敢得罪她，只能在背后偷偷骂骂人罢了。

知道菜鸟阿清傻乎乎地要去劝说，我不屑地说：“你以为你是老板呀？就是老板也管不了她，这是私人行为，你就省着点吧。”没想到阿清自信地说：“放心吧，姐，我呀，差点就是个美女。”阿清去了，很多人躲在走廊、隔壁房间竖起耳朵偷听。

阿清翻着床底下一堆垃圾说：“姐，你床单脏了，趁天气好，洗洗吧。”懒虫满不在乎地说：“翻过来再睡。”阿清说：“衣服有异味了，洗洗吧。”懒虫嫌她啰嗦：“翻过来还要穿几天。”“袜子堆时间长了，有细菌，洗洗吧。”懒虫挑衅地说：“翻过来再穿。”

懒虫的意思很明确：关你屁事，你能怎么样？阿清恍然大悟，用小沈阳的口气说：“哦，什么东西都能翻过来再用的，卫生巾脏了，咋办呢？你翻过来再用啊？”可怜的宿舍楼差点被笑声震塌了。从此，“差点是个美女”又成了幽默式的励志口 在工友们之间传开了。

上上下下都喜欢这个平凡普通的阿清，你瞧，上厕所，她管洗厕所的，手上脸上长了老年斑的奶奶叫做“保洁员大姐”。去饭堂，“厨师哥哥，你的饭菜好香啊，好好吃哦。”阿清眼里的“厨师哥哥”小儿子都大学毕业了。而“美女师傅”也都是四十多岁的老姑婆了……

一天，一批赶着出货的产品出了问题，生产经理指着车间课长、组长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盖过上百台轰鸣的机器。车间助理拿着修正后的产品样件，站在远处不敢呈送，而又不得不送地纠结着。

“我很想帮助你，可是……，你知道那挺麻烦的，对不起……，帮不上你的忙。”看着他那么为难，我既心疼又尴尬，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的，阿燕，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你为难。”

“我送？”阿清问阿辉。

“你？你行吗？听说那生产经理喜欢美女，对你这种菜鸟型的特别反感，你就别去找骂了。”其实，我是不喜欢有其他女孩接近阿辉。

“放心吧，姐，你忘啦？我呀，差点就是个美女！”

阿辉拽着阿清偷偷前进，生产经理的视线转移了：“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这是车间。”

“经理哥哥，您发怒的样子好酷哦，我们都不敢送这个东西了。”阿清委屈地小声说。“酷？什么乱七八糟的？”经理瞪着眼，气愤地说。“周杰伦唱歌很酷，姚明的篮球打得很酷……”阿清吓得更小声了，可是经理的脸色出奇地缓和了。他清清嗓子说：“这个称呼不合适吧？按我的年龄叫伯伯还差不多。”经理的大儿子都三十岁了，被十八岁的小姑娘叫哥哥还是三十年前的事呢。

“不合适吗？这样的，我在村里辈分挺大的，叫我姑姑的人都五六十岁了，您看，叫您侄……”“哥吧，还是哥哥吧。”经理笑着接过样件，进了办公室。

阿辉看着阿清，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欣赏。

阿清要调到办公室了，据说是“经理哥哥”向人事部力荐她的，同时人事部也抢着要她，理由是她能激励员工，促进人事和谐。我不服气地说：“ 凭什么啊？我进公司四年了，还是个普工。她才来公司半年，怎么可以这样？她又不会操作电脑，办公室工作她能行吗？”

阿清胸有成竹地说：“姐，你相信我吧，我能行的，你又忘了，我呀，差点就是个美女。”

阿清刚到办公室时，对电脑一窍不通，但她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呆在电脑前，拼命练习，再加上她不耻下问，很快就熟练掌握了办公软件操作方法。

自从那次阿清帮阿辉解围后，阿辉就对她特别热情起来，晚上帮她提水，还请她单独出去吃夜宵。阿辉是公司里公认的“柳下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对女人没感觉。

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住了，跑去问他：“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干嘛跟她走得那么近？”“我跟你也走得很近啊？”阿辉反问。

“那不一样，你对我从来都是那么客气。”我不服气地说。“这样不是很好吗，还要怎样？”阿辉反问。

我说：“那你对她又那么热情，你从来没有和我单独出去过，却和她一起出去吃夜宵。”“是，我喜欢她了”阿辉承认了。

“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她那么丑！而且你们认识不久。我，我喜欢你那么久，你为什么没有喜欢我呢？”

“她丑吗？她一点都不丑，她就是眼睛小了一点，个子矮了一点，她差点就是个美女。她自信、乐观、好学、善良、幽默。她不丑，而且很美，美得迷人。”阿辉坚定地说。

“那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想看看我还有没有机会。

“就是普通朋友，她说她还小，先以学习和工作为主，让我等她。我一定会等她的，等一辈子都行。”阿辉斩钉截铁地说。

我请了几天假，一个人去旅行了。毕竟爱了他那么久，还是感觉很受伤的。我偷偷哭过几次，但也释怀了，不是我的永远都不是我的，我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回来后，我找到阿清说：“我以前说了你很多不好听的话，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我从来没有生气过啊，要知道，我差点才是个美女，哪里敢跟美女姐姐计较呢？”阿清笑着说。

“你说得对，你差点才是个美女，都有那么优秀的人喜欢。我也不差，一定会有更优秀的人喜欢的。以后我一定向你一样谦虚好学，你可要监督我哦。”我真诚地说。

傍晚的阳光撒在我们身上，天边出现了美丽的彩霞。不远处，一幢中学教学楼里传出读书声：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