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男性”史秀雄 交软件与中国男性的魅力危机

采访一位心理咨询师,是件特别愉快的事。

史秀雄大概算人群中最好的那种沟通者。真诚、坦率,对对话者的每个大小问题,都认真地去回应,尽量准确、充分地去表达自己的想法、感觉或经历,也会关注交谈者在对话中的状态、是否有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是否理解了他的表达,尽量让对话成为交流,而非”轮流发言”或”单向输出”。另外,作为一位获得过苹果年度最佳播客的优秀播主,他的声音又非常好听……

好了我承认,采访完Steve(这是史秀雄行走江湖——做播客、做演讲、写书、咨询都常用的英文名字),我有一种暗搓搓的侥幸感,感觉自己不花钱蹭了将近2小时的高质量心理咨询。

这次采访始于Steve最近做的一期和 交APP探探合作的播客,他以探探特邀恋爱导师的身份,分享了自己对 交软件的使用方式、亲密关系、男性气质的看法。

“在 交软件上每个人都被审视的状态下,很多男性就会依赖传统男性气质的偏见,去呈现自己认为的魅力,做出一些幼稚甚至愚蠢的行为。”史秀雄认为 交软件上很多男性的自我呈现是不成熟的,但他不赞成用”渣男”之类简单粗暴的标签去理解人的某种行为。”中国男性在成长中很多教育是缺失的,是迷失的,需要启蒙教育。”

从 交软件上的男性说起:脆弱、幼稚、魅力危机?

再过一个月,史秀雄就要和女朋友结婚了,对方是一位年轻的广告公司合伙人,能干又漂亮的重庆女孩,跟来自成都的史秀雄算是半个老乡。

这是一段同频率、聊得来,且关系经营能力也势均力敌的好关系。”我俩有很多共鸣,聊得来,相处过程中也有很多波折、争吵、矛盾,但都很尽力在建设、维护这个关系,扛住了很多考验,最终越波折,就越沟通、越信任,关系变得越好,是这么一个不断生长的关系。”他们是在 交软件上互相”滑到”对方的。

史秀雄曾经是探探的资深用户。作为一名专注亲密关系的心理咨询师,他会用探探来认识新的异性朋友,也出于专业习惯观察上面的人。

大约2015年前后,史秀雄与当时的女朋友分手,那时他从加拿大留学回国已经2年,正在创业期。本以为那是一段”对的关系”,却还是结束了,这让史秀雄很受挫,对感情、对亲密关系有点心灰意冷。

“但我一直挺渴望亲密关系的,它能让我变成更好的人。”史秀雄还是告诉自己努力继续寻找。”我确实也很孤独,希望多交一些朋友,所以我会和不同的人聊天,如果聊得来,也见面出来吃饭聊聊天、喝咖啡什么的。”

在那段时间,史秀雄在探探上认识了一些不错的女孩,也有不够真诚的人。”我觉得其实有不少人在 交软件上,很大一个需求是情感支持,因为大家都比较孤独比较寂寞,很多人其实需要陪伴。可能那时候大家把 交软件当成心理咨询了。不过我的态度还蛮开放的,蛮乐意做朋友,可以聊聊天、可以认识、分享我的生活。”

“探探上的 会阶层的分布还是很多样的,我会认识一些在生活中绝对不会有交集的人。但那时我自己也比较年轻,跟人交往还是比较生硬、不自然,更像是在尝试、学着跟不同的人交流,跟不同的女性交流”

尽管今天的史秀雄已经是人们眼中的” 交达人”,也能够与各种人很好地交流,但他说,”如果去一个酒吧,让我去现场搭讪,其实还是会感到有些不舒服。所以我还是更喜欢 交软件这样的方式,更委婉、更间接、不那么尴尬。”

除了跟女性交流,他也会观察男性的行为。不过,对一些男性用户在 交软件上的自我呈现,他觉得有点不忍直视。”我觉得首先还是审美的问题。很多男生的照片是那种很屌的样子,戴个墨镜,自视甚高,其实很多都比较幼稚。包括拍照的方式,很多拿一个相机杵着一个大杵、拍一个大脸,这种呈现自己的方式比较大大咧咧,不是那么讲究。”但史秀雄又忍不住为男性做辩护,他觉得这种 交软件上自我呈现的”幼稚”,其实源于中国的审美教育缺失。

会习惯于给女性施加外貌压力,但在探探上,每个人都在被审视,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自己有没有魅力这件事。”人被审视都会感到不安全、不自在。想让自己感到安全,用什么呢?对很多男人来说,有钱就让他感到安全,所以喜欢炫富;有人觉得’活儿好’让他感到安全,所以他可能会发裸照。我觉得这种男性会有很脆弱的自尊心、很微妙的自卑心理,所以很多人会做出很幼稚的事情。这又跟 会对男性的要求、男性的成功标准有关系了。”

男性不妨学习用探探锻炼”恋爱商”

虽然 交软件上一些迷之行为进行了批评,但史秀雄认为,人们绝不该用纯粹指责性的语言,去苛责男性。”这是一种受害者谴责。男生缺少示范,他没有见过一个成熟的、友好的男性,和女性是怎么交流、怎么成为朋友、怎么让对方感到他是个不错的人的。他就想象我让女生喜欢我,就必须炫富、炫我的身体,他想象力就这么窄,没有更丰富的、更多元的示范。甚至打开电视,电视剧里男主人公的情敌一定是一个特别帅的有钱男人,导致中国男性对魅力的理解特别局限。”史秀雄指出,这些完全是可以优化的,稍微做些调整就会好很多。

“当然会遇到很多很饥渴的男性,或者把女性当玩具的男性,我觉得也不奇怪。我觉得会有这样行为的男生,他自己其实有很多问题,可能是一个很迷失的状态。因为他这样子其实是很压抑自己人性那部分的。”

前几年,史秀雄曾在知乎上写过一个帖子,去回应”中国男性配不上中国女性”的说法,获得大量点赞和关注。他分享了自己从高中到出国留学、到工作后的外形变化、以及文化冲击下获得的想法。

“我自己作为男性,对中国男性的成长体验有蛮深的感触。你说女性有受到歧视偏见,其实男性在一个男权 会里,他也会受到偏见。比如说在探探上,有人就说她遇到的男人很差,还有撩妹什么的,贴个”渣男”这样的标签。当然肯定存在少数糟糕的人。但另一方面,更多的人,其实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这些事,从小就没人教他们。他又有渴望,结果就不知所措,只能很迷茫地、无脑地各种瞎尝试。”

史秀雄在上海自己做心理咨询、情感咨询的工作室,也写了一本叫《假性亲密关系》的畅销书。他曾告诉媒体,来咨询的还是女生更多,男生比较少。来的男性,更多是一些不够自信、有点内向的男性。”这很容易解释。 会要求男性当强者,一个比较自大的男性,即使遇到问题,也不会想到向内探索、向内找答案。”

对于不会和女性交流、或者有点” 恐”的男性,史秀雄认为,不妨在探探这样的 交软件上练习交流,也收获一些反馈。”我之前也鼓励过一些朋友,如果在探探上跟女孩聊到后来,大家觉得关系没法继续发展,你至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问问对方对你印象怎样,这样你就能了解异性对你是什么感觉。如果有意识这么去做,这种反馈、交流其实可以帮你训练你的情商,训练你在两性交往方面的意识跟能力。”

“新男性”史秀雄

无论是从职业方向的选择,外形气质,对不同性别的人那种自然的、无差别的尊重,还是从他对情感、亲密关系的态度来看,史秀雄都是一位”新男性”。与人们对”新女性”形象越来频繁的感知不同,”新男性”还是一个模糊的形象。

史秀雄也同意自己在很多地方不同于传统”男性气质”。这种”不同”,不光是指,相对一些不会打扮的传统直男,他衣着得体、身材有型,也在于史秀雄是在一些性别平等的公共议题中,少有的能参与深度讨论的男性声音。

“我在加拿大读书,本科是心理学,硕士是 会工作。加拿大很强调多元、多样性,能看到很多东西。 工这个专业,尤其关注弱势群体。所以上学期间就对很多议题认识比较充分,生活中也会接触到各种人群,比如性少数群体。所以我觉得留学经历对我的启发、视野开拓是很有帮助的。”除了留学环境的影响,史秀雄认为,作为成都人,自己在18岁出国之前,接受的传统性别刻板印象的熏陶,可能也比北方稍微少一点。

如果有一个实现了性别平等的世界,史秀雄应该会是那种,能很自然地融入、没有丝毫不适的的男性。”我是咨询师,因此有机会和很多不同的人聊天,我来访者当中女性很多,也有同志,各种性别的人都有。当有机会去和不同的人真的坐下来聊、去了解他们的故事,聆听他们的人生经历时,性别这个标签就会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独特的经历跟故事。我更关注的其实是每一个个体的问题。当你学会尊重和理解每一个个体,你才能真的懂什么是性别平等。”

与传统性别文化对男人要重事业、轻视情感关系的引导不同,史秀雄从不讳言自己对亲密关系的追求,他强调,好的亲密关系,是人们一生能获得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之一。”某种程度上, 交软件支持了我们对理想爱情的想象。当你在探探看到几百上千的选择时,就会觉得,对理想爱情的追求更有信心——因为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而人与人又是那么的不同。”

除了日常心理咨询和播客内容生产,史秀雄去年还开办一个新的播客,叫做《Man立》,”我在咨询中跟一些遇到问题的男性交流后,发现男生的成长经历中缺失有很多缺失,我对他们、对曾经的自己,都有很多同情和理解。所以Man立播客更像一个教育项目,像是一种男性的启蒙教育,我感觉不能说做得很好,但还是想分享些东西。”

史秀雄表示,自己接待来访的很多女性,都抱怨他们男性伴侣的问题,”不能只是强调女性要成长、要独立什么的,女性最终面对的男人还是在那里。只有女性独立了,观念进步了,这关系还是不和谐。另外,同龄的女性本来就比男生成熟。她的 交能力、表达能力,各个方面我觉得都要更好一些,所以男生其实在人际关系方面是滞后的,就更需要知识、需要教育了。 “

今年是史秀雄辞去企业的工作、做独立心理咨询的第九年。这九年,他一直聚焦亲密关系这个领域提供咨询、研究和内容生产。之后,他希望能逐渐转向男性教育。 “这是我蛮在乎的一个方向,关注男性的成长。”

史秀雄表示,其实刚工作时,他就对男性成长教育感兴趣了,但当时不论是考虑生存、还是外部的环境,都不成熟,”现在我有底气去耗一些时间。跟我选择心理学是一样的思路,我能感觉到这个事有价值,也需要,虽然当前看上去不是很火,不是立刻会有收益,但我愿意去投入,长期来创造一些价值,我觉得真的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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