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萍结婚的嫁妆早早都准备好了。
男方下茶时,四色礼备得齐齐的,糖茶烟酒样样精致。
日子也定下了,却卡在了离娘肉这份彩礼上,左右商量不通。
男方是二婚,婆家咬定不出离娘肉,而郁萍的母亲就是不行。她觉得这是礼数,必须走周全。
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他男方虽是二婚,可她的姑娘不是啊。郁萍可是头婚,这离娘肉说到哪样哪般都不能少啊!?
农村一些地方,很讲究。
结婚前下茶商定日子,等日子定好了,男方要在迎娶的当天带一块带骨的肉。迎亲车走的时候,有些地方女方家还会剔一部分肉下来返还给男方一些。竹华山一带的风俗就不返还,各乡各俗。
这娶亲的离娘肉,是有讲究的。意旨女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既然男方娶走了女儿,就要还一块肉作为补偿。
经过媒人两头跑,双方几经周折。最后,男方家还是在娶亲的当天带了离娘肉,双斤的带骨猪后腿肉。一刀切,无补刀,无断刀。
鼓乐齐鸣,鞭炮声声,婚车一路前行。男方家,高朋满座,喜庆欢腾。
是夜。
红烛摇影,金囍暗朦。新娘偎依在新郎的怀里,眼底的温柔掺了蜜,浓甜,满溢。
新郎季军揽着郁萍的腰,轻轻放下去。郁萍杏眼刚闭上,季军就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裹着新婚的甜蜜,郁萍沉浸在季军的柔情蜜意里。当季军的手缓缓解开郁萍的第一颗纽扣时,郁萍听到一丝撕裂的嚎哭声,声音听起来像是穿过厚厚的壁面,微弱惊恐。
郁萍抓了季军的手,她说:“你听,好像有人在哭,很瘆人。”
季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但是他很快就镇定地说:“哪有什么声音?你是被白天的鼓乐吵蒙了,出现了幻听。”
“哦……”郁萍随之为自己的神经兮兮感到后悔,她朝着季军笑了笑,季军接着迅速地解开了她所有的纽扣。
衣服褪到一半,那撕裂的嚎哭又一次冲进了郁萍的耳里。隔着坚厚的障碍物,仿似遥远又感觉就在身边,那声音里有惊颤有惶恐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场欢爱下来,郁萍的心抽到了嗓子眼,肋骨的空隙拽着胆囊生疼。她不敢再同季军说她老是听到有人哭,但是那哭声却间隙性地穿过障碍物刺进郁萍的耳膜。
郁萍躺下去,她听见季军已经酣睡,微微的鼾声均匀缓慢。她瞪着那对红烛,在跳跃的火光里,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老房子的四周充斥着浓厚的阴寒,窗帘垂下来,是死气一般的静谧。
郁萍闭上眼,她不断地回想刚才欢爱里听到的声音。她有些害怕,她朝着熟睡的季军靠近了一点。季军翻了个身,他在睡梦中伸出胳膊把郁萍揽进怀里。
郁萍的心踏实了一丝,她困了,竟然一觉睡到天亮。
三天后,回门。赶的是雪天,季军和郁萍才进门,郁萍的母亲就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桌。
天寒,温的老酒刚刚好。季军陪着老岳丈饮了一杯,郁萍就迫不及待地给季军碗里添了三个饺子,蒸热的,咬一口,满口的油香。
馅是三鲜的,多汁鲜嫩。看季军吃得陶醉,岳母欢喜地问道,怎么样?这饺子味道合口吗?
季军连连点头称赞,岳母眯着眼笑得一脸喜悦。
她一边看着季军吃一边说,能不好吃吗?这肉馅用的是那离娘肉。我看了,足足的双斤猪后腿肉,一刀切,无补刀,无断刀。这就意味着你们将来必定日子过得红火,也定能白头到老。
这边季军刚咬了一口的饺子,听见离娘肉三个字,半个饺子惊得卡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硬生生卡着,脸憋得通红,眼里的泪珠忽闪。
郁萍见状,赶忙给季军拍背。郁萍的母亲也停止了说话,她颠颠地倒了一杯热水,端给新上门的姑爷。
季军赶着喝了一口热水,那半个饺子才下了肚,脸色也恢复了不少。
一旁的岳父埋怨道,你这个老太婆,嘴碎,吃个饺子都咕咕叨叨,你看看。
郁萍的母亲赶忙陪笑道,都是我不好,本来想讨个吉意念叨念叨。嗨,只要姑爷没事就好。
季军有些不好意思,他讪讪地说道,我自小不喜欢吃猪肉,不能怪岳母。
即刻,一家人又欢喜说笑,屋里热气蒸着融融暖意,外面的雪飘了一尺厚,白皑皑的。
没几天,年就到了。郁萍过门一个多月,赶着喜庆的年,一切都红彤彤的。
季军前妻死前留下个孩子,叫幺宝。马上两周岁,肉嘟嘟憨态可掬,喜人得很。
郁萍整天抱在怀里,孩子软绵绵地贴着她的身体,抽丝一样激发着郁萍的母性。
郁萍自打决定嫁给季军的那一刻起,就打好了主意。既然要嫁给季军,那孩子就不能成为问题,她要像对待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对待这孩子。
这天腊月初八,家家户户都煮腊八粥。婆婆在后屋的厨房里忙着,米和各色豆子都下了锅,莲子郁萍也剥好了,递去厨房,抱着幺宝在锅边逗乐。
好幺宝,乖幺宝,马上吃腊八粥了,吃了粥幺宝就长大了。
幺宝把白嫩的指头伸进嘴里吮吸,一双干净的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锅里的粥,呀呀学语。
就是这个时候,郁萍听见一丝哀嚎,细微的惨烈声。似有似无,像是地底下钻出来的,游游荡荡飘上来。听得人心底发麻,脚也跟着抽筋。
郁萍定了神,她侧着耳朵细听,那声音又来了。
郁萍刚想说话,婆婆转过身,她笑着说,萍,带孩子回屋吧,外面寒气重,小心着凉。
郁萍答应着,她看见婆婆的神色有些异常,她留了个心眼。出门的时候,她猛地回头望了一眼婆婆,她看见她的后背。
她正在铲粥,半熟半生的粥,热腾腾的,被铲进一只白瓷碗里。碗的边缘豁了一个口子,一条暗绿的条边已经发淡,看起来是只旧碗,有些年头了。
郁萍出了厨房,她心里泛起一丝疑惑。按理说,不应该,自打结婚这厨房婆婆向来不让她进,就是进来也是一盏茶的功夫。
说是刚结婚,不能沾油。她一度认为是婆婆体谅,心里略感温暖。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季家似乎有什么秘密?不可告人,她隐隐觉得那哭声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腊八粥黏红稀烂,慢慢盛上桌,幺宝伸着白嫩的手抓,郁萍把手按回去。她拿勺子喂,舀一勺放在嘴边吹一下,再喂进幺宝嘴里,幺宝咂着小嘴吃得欢实。
婆婆还在厨间忙活,完了走过来,冲着幺宝紧紧啄了一口,笑作一团。幺宝好福气,新妈这样疼。
腊八一过,紧赶着小年就到了,幺宝的生日在小年。
这一大早季军就骑摩托上镇里买蛋糕顺便置办一些零头碎脑的年货,婆婆照旧在厨房忙。
幺宝的生日,一家人热热闹闹。红烧的肘子,油光里泛着彩,亮闪闪的。咬一口,酥烂软腻,化在嗓子眼里。
花生豆,凉拌笋,银耳汤,热腾腾的饺子,婆婆一样一样端上桌。
公公拿着大烟袋一口接着一口地抽,抽完了吧嗒吧嗒磕了烟灰,往桌子上一坐。烫温的老酒一壶,抿一口,自顾叹了一口气。
郁萍有些纳闷,都是高高兴兴的,公公为何这般?
季军的摩托声由远及近,一大堆年货花花绿绿,堆在脚地上。幺宝的蛋糕放上桌,季军洗了手,从郁萍怀里接过孩子,亲了亲,就指着蛋糕问。幺宝,喜欢吗?今儿给你过生日。
蜡烛点上了,一家人围桌欢笑,郁萍唱:“祝幺宝生日快乐!”幺宝晃着手,蛋糕的奶油满手都是。
嘶嚎悠悠浮上来,尖锐刺耳,这次郁萍听得真切。
她抬头看季军,季军哈哈笑。他说,幺宝看看,你成蛋糕人了。
她看公公,公公自饮。她看婆婆,婆婆乐呵呵地给幺宝擦嘴巴。哎呦,我的乖幺宝,看看真成蛋糕人了。
那嚎哭愈发尖锐,穿过地面钻进耳朵,再轰然的佯笑也遮盖不了。
在他们极力的佯笑里更显得凄凉寒骨,郁萍打了个寒颤。她的胃有些痉挛,她望着他们费力佯笑试图掩盖秘密,那样紧张,那样阴霾。
郁萍肯定地判断,这个家有秘密。这秘密就是不断冲进她耳膜的嚎哭,虽然隔着厚重的壁面,她依然能感觉到那嚎哭撕心裂肺,绝望无助。
她想知道这个秘密,她想到这一点心打了一下怵,这好吗?
年一天天逼近,祭灶、扫尘、磨豆腐、炖大肉、紧赶着忙。郁萍不闲着,她忙完幺宝就帮衬着赶年活。
厨房婆婆照例不让郁萍进,以前郁萍觉得这是关心和爱护,现在她觉得这是掩盖。厨房里有秘密,越这样,她越想弄清楚。
夜。
泼墨一样,窗帘还是死沉沉垂着。郁萍睁着眼睛,她脑袋里翻腾着各种怪像。
季军已经睡踏实了,鼾声微微起伏。
她推他,季军。她喊,他不应声。
她下了床,轻手轻脚开了门,外面的寒气自脚底铺进来。
迎着屋里的热气,卷着翻腾而上。
关了门,冷风呼呼袭来,有些刺脸。郁萍摸着墙,一步一步挪。
厨房的门是虚掩的,轻轻推开,年的味道扑面而来。肉香,炸豆腐的油香,混着生煎的面食的香味,窜进鼻孔里,人有种油腻腻的晕觉。
郁萍踱步到水缸的边缘,她慢慢打开手电,向四下晃了晃。确定一切无异,才舒了一口气。
她有些无头绪,她能肯定季家的秘密就在厨房。不过,此刻,她有些茫然。她只好凭着感觉四下摸索,敲打,看起来像个有经验的侦探一样。各处听,各处细瞧。
黑暗里借着手电微弱的光,郁萍查看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但是,依然没有发现一丝线索。
她有些丧气,决定离开。左右来日方长,慢慢总会有线索的。
她朝前迈了一步,厨房本来就不大,一脚踩下去,有些硌脚。
她下意识支着手电照了照,原来是个地窖。窖盖的木头有些年头了,磨得棱角都是圆的。缝隙宽,刚才郁萍没踩牢,才硌了脚。
她有些兴奋,急忙蹲下来,四周摸了摸,是松动的。
她伸手就掀起了盖子,手电照下去,黑乎乎地不见底,微弱的光在黑暗的窖口显得昏黄淡弱。
郁萍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总不能下去吧。正常来说每家厨房的地窖都不太深,主要放些常吃的菜。
可是,季家的窖看起来不像普通的窖,她不敢贸然下去。
正当她举着窖盖犹豫思考的时候,厨房的灯啪地亮了。郁萍吓了一跳,手里的窖盖落下去,沉闷的一声,恰到好处地盖在原处。
婆婆在门边,她披着一件酒红的旧棉衣,望着郁萍问道:“萍,这么晚了,还没睡啊?你找什么呢?怎么不开灯啊?这黑天半夜的,你得小心着点。”
“哦,妈,那个我有些饿了,想找点吃的。怕惊了你们睡觉,就没敢开灯,不小心踩翻了窖盖,正准备盖上去呢。”郁萍说得结结巴巴,显然在撒谎,婆婆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走过来,扶起郁萍,接着说道:“这窖盖有几十年了,老了,该换了。明儿个叫季军去找于木匠定做一块,你也小心点,别让季军担心。需要什么你和妈说,妈帮你拿,晚了,快回去睡吧。”
“妈,我知道了,那您也早点睡。”说着郁萍就出了门,婆婆也出来了。厨房的灯啪地关掉了,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郁萍转过身扶着婆婆,她感到婆婆的身子有些发抖。
郁萍的力道加了一层,她有些难过。婆婆一向慈祥和善,这样的人有什么见不得天日的秘密呢?
可是,刚才,在厨房,婆婆的话表面看起来是关心,其实也是一种警告。她已经知道郁萍的心思,她没有揭穿她,而是旁敲侧击地提醒她,她不该探究季家的秘密。好奇也好,目的也罢,总之不能碰。
郁萍自那夜后,明里暗里地找机会。她已经断定,那秘密就藏在地窖里,到底是什么秘密?郁萍觉得她一定要弄清楚,那凄厉的嚎哭叫她不能安心。她每听到一次,汗毛就直僵僵竖起来。
几天后的黄昏,季军骑着摩托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块新木板,给地窖定做的窖盖。
郁萍进厨房,她看见季军换上了窖盖,就蹲在旁边闲扯:“那个旧的早该换了,不过怎么新的还上了锁?”
季军没有抬头,他边安锁边说:“不要问那么多,你该去看幺宝了,他大概睡醒了。”
郁萍站起身,她看见季军蹲着身子专注安锁的情景,像是封锁什么秘密。他阴冷的眼神像寒箭一样投射到锁孔上,让人感到刺骨的恐惧。
年逼近,冬的冷风依然刺骨。白雪皑皑,覆盖着万里山川,郁萍看幺宝还在呼呼睡,就出了院子。她看见家家户户都在贴春联,明天就是除夕了,整个村子甚至方圆几十里都蒸腾着年的浓味儿。
郁萍往村后走,她望着巍巍竹华山,起伏连绵。在白雪的覆盖下,无垠万里,气势磅礴。
走了一遭,转回来的时候,在村西头停下来。一处院子显眼得很,红瓦青砖,房子看起来也不算有年头。
红砖砌的墙,虽说颜色褪得淡了些,但看起来依然是新色。只是院子里荒草枯竭,覆了白雪,有些荒凉寒塌的意味。房子的玻璃模糊不清,大概是久不住人的缘故,院子有些空落,充满了死寂的萧条。
郁萍很纳闷,这么好的院子为何没有人住?真是可惜了!
回去的时候幺宝已经睡醒了,在爷爷的脖子上骑大马。
幺宝,快下来,过来,妈妈抱。郁萍抱着幺宝,她想问问婆婆,村西头那处院子,但还是没问。
农村的年,一向是热烈隆重而讲究的。年夜饭端上桌,肉香菜爽,烫好的陈年酒,酒香四溢。
祖宗的排位前,摆满了贡品。香炉的米是新换的,上面封糊了新裱纸,公公净手焚香。
香上了,一家人挨排跪下来磕头,幺宝闹着要贡品,就是不肯磕头。季军按着幺宝的小脑袋,点了三下,祭祖的仪式算是圆满结束。
一家人上桌,倒酒,摆筷,一切就绪后,年夜饭开始了。欢声笑语里,幺宝吃得满脸油彩彩。
公公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婆婆依然是慈祥的笑,和善地照顾每一个人都吃好。季军晃着幺宝,和郁萍递来递去,满屋子的温馨暖意。和着幺宝的呀呀学语,郁萍的心头有恍惚的幸福。
婆婆的白卤鸡是最后一道端上桌的,砂锅的盖子掀开,热气飘荡,悠悠散入鼻孔。香气浓郁,当归和白芷的气味分外浓。
婆婆盛了一碗汤给郁萍,递上去,郁萍小心地接着。
婆婆说,你先喝这个汤,这个汤放了十几味中草药,当归和白芷尤为多一些。那白芷还是去年秋末在竹华山采的,很入味。
这鸡煨了一夜,今早开始炖,文火炖了一整天,很补的。你喝完汤尝尝肉,说着就开始拿长钳解剖那只炖得糊烂的白卤鸡。
季军接过话,你是得好好地尝尝,这是我季家的传家菜,有秘方在里面,别人家炖不出来。汤,清淡爽口,肉,糊烂香腻。
郁萍朝着季军温柔浅笑,眼神里融着娇羞,她低头舀了一勺汤。
边喝着,眼睛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婆婆的钳子。她看见那鸡翻起来,左肚边胸前的肉被剜了一块。
她慌忙低下头,边喝边说,真好喝。喝完了,站起来,把碗递上去。
妈,我还想喝。婆婆接过碗,盛汤。郁萍赶紧扫了一眼锅里,她发现那鸡分明在上桌前被动过,翅尖也少了一个。
她佯装着喝汤,细听,今天那哭嚎没有传来。已经一天了,她都没有听到了。
年夜饭在白卤鸡的赞叹声中结束,一家人穿好衣服。幺宝穿得多,像个滚圆的球,在地上跑来跑去。
除夕夜,木架的旺火堆垒好。等着钟响过十二下,旺火点着了,火苗乘着风嗖嗖地窜,往高处,像个冲天的火炬。
鞭炮噼里啪啦,烟花燃了半边天,墨黑的天幕下,黑丝绒一样。缀着五彩的烟花,缤纷绚丽,火树银花,繁华似景。
幺宝拍着手欢笑,烟花的绚丽落尽,夜幕依然墨黑。旺火的残烬闪忽着,辞旧迎新,守岁开始了。
季军和村里的年轻人打牌去了,婆婆公公年岁大了,守不了,早早去睡了。幺宝也呼呼地睡去了,郁萍一个人守岁。
郁萍守着守着就睡着了,半夜,风起来,那声音也跟着来了,激醒了郁萍。郁萍听见那哭嚎,心才踏实下来。
她有种急切的情绪,但是,她知道,不能再贸然行动了。婆婆已经警告过,需小心。
新年新气象,各家拜年走亲戚,天天早出晚归。初六,姑娘回娘家,郁萍和季军早早就出门了。
新姑爷拜年,郁家早早就备好了酒和茶。热腾腾的饺子,凉菜热菜一大桌,依然是欢声笑语的,年的喜庆一层比一层浓。
说好的初八回,早上起来郁萍身子不舒服,上吐下泻。
季军要带她上医院,郁萍说没大事,医院不用去,就是姨家二弟的婚宴今天她去不了了,叫季军不要怪她。
季军也急,初八姨家二弟娶媳妇,按道理昨天下午就该回去。可是为了讨个游八仙的吉利,才想着初八早上走,谁能想到郁萍病成这样?
在郁萍的一再催促下,季军不情愿地回去了。
季军走后,大概一个时辰,郁萍突然起来了。她和她妈说她思来想去觉得不合理,她得赶回去参加婚宴。她妈说你病了,怎么能去?
郁萍执意要回去,就赶着八仙的吉祥气喘吁吁地回去了。
果然,如郁萍所料,家里没人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大门上了锁。
郁萍拨拉拨拉锁,她笑了。季军这个人很精明一向心细,不过这次他忘了。
郁萍的爹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锁匠,从小耳濡目染,郁萍也学了几招简单的技巧,开个平常的锁不在话下。
她掏出昨天从爹的工具箱里偷来的几样家伙,就开始动手。大概是早上的草药喝得多了点,到现在肚子还在闹腾。她想着,为了这个机会她费劲心思,万不可失手。
大门的锁打开后,接着就是厨房的,窖盖的,一切都很顺利。
她掀开窖盖,往里望望,黑乎乎的。郁萍犹豫了一下,就跳了进去。
窖台不是太高,她打开手电,一条拐弯的通道出现在眼前,她低下头顺着通道小心地走下去。里面有些潮湿,越往里走,寒气越少,有一股潮暖的霉味儿。
她撑着手电向前,斜下的坡度有些陡,尽头又出现了一截台阶。她走下去,手电晃了晃,眼前的景象惊得郁萍差点晕厥。
地上都是散乱的麦秆和玉米秸,上面铺着一条褥子。棉花像爆米花一样四散着,黑乎乎的已经发霉。上面睡着一个人,头发乱蓬蓬。脚下有一个白瓷碗,绿条边,郁萍认出来了,就是那天婆婆盛粥的碗。
地上的人觉察到有人来了,爬了起来。看见郁萍,没有一丝惊慌。反倒是郁萍,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又酸又软。
那人抬起头,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下,脸上是一道一道纵裂的疤痕,眼神里充满仇恨。她望着郁萍,咧着嘴笑了笑,那笑容狰狞恐怖。
郁萍倒退了一步问道:“你是谁?”
“我是鬼。”那人晃了晃头,一边说一边抬起双手吓唬郁萍。这时郁萍才发现她的双手双脚都拴着铁链,一动哗啦啦得跟着响。
“你到底是谁?”郁萍退后了一些,她鼓足勇气问。
“鬼啊。你不信?也是,你怎么可能见过鬼呢?”对方说着慢慢站了起来,脚上的铁链也跟着哗啦啦动了起来。
“不可能,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他们因为什么把你锁在这里?”
“他们?哈哈哈……是季家?还是这村里的人?哦,应该还有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季军新娶的媳妇吧?”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什么季家?什么村里人?”
“为了你们的发财梦呀!看来季军对你不错,才过门一个月就把他发财的宏伟志向告诉了你。不过,你休想做说客,我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那半截地图藏在哪里?有种你们就连我也杀了。”
说着对方眼里露出凶光,仇恨凝成火焰,仿佛瞬间就能烧掉郁萍。
郁萍听着迷迷糊糊,她看着眼前不人不鬼的疯子,她有种酸楚涌上心头。
她从她的言语里判断出,这个人很重要。可是,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被藏在地窖不见天日,这比坐牢更加残忍。想到此,她朝前挪了一点。
她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我既然看见了,我就要救你出去。你跟我走,现在,马上。”
“我凭什么相信你?”
“时间不多了,季军一家去参加他姨家二儿子的结婚宴去了,再晚点他们回来,你就没有机会了。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你凭什么救我?”
“我听不得你凄厉惨绝的嚎哭,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应该在这里。”说着郁萍继续朝前挪了挪步子。
“你太小看他们了,我脚上手上锁着的铁链就是几个男人也撬不动,何况你一个女子?”
“我会开锁。”
“你是?三十里外郁家庄的?难道你是?”
“你知道我爹?”
“谁不知道呢?郁锁匠可是方圆出了名的能人巧匠,想当初我家马厩的锁还是出自他的手呢?可惜……”
“来不及了,快一点。”说着郁萍蹲下来,她很快就打开了脚链。
对面半人半鬼的疯子高兴得差点哭出来,接着郁萍站了起来,她三下两下就打开了手链上的锁,对方还在问是不是真的?
来不及了,说着郁萍拉着她转身上了台阶。才迈开步,眼前出现黑乎乎一团影子,她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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