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纯朴乡村,现在还能遇见吗?

我的童年、少年是在乡下度过的。记忆中的乡村 会与生活给了我深刻的影响,尽管我离开故乡好多年了,但某些人与事,一旦想起,不禁让人感慨与怀想。

那时候,每年暮春初夏时节,就会有贩鸭子的担着装有毛茸茸小鸭子的挑子,走村串户地吆喝:“小鸭嘞——!”奶奶听到这吆喝声,就颠着小脚跑出去,远远地招呼:“贩鸭的,过来。”于是家里就有了几只毛茸茸的小鸭子。但是我从没看见奶奶给过钱,贩鸭子的只是掏出个磨破边的小本本,在上面画上几笔,然后就担着鸭担子继续走村串巷去了。

等到暮秋初冬季节,贩鸭子的又出现在村子里。这回来没有担子,只身上搭个搭裢,捧着小本本,依照那上面的记录,挨家挨户地收鸭子钱。按照约定,如果当初贩的鸭子中有公鸭的,就不收钱(或者收一半钱)。我就见过贩鸭的只收过奶奶一半的钱,照奶奶说年初贩的鸭子里有两只公鸭。贩鸭的也不求证,照着奶奶的说辞,自然地兑现当初的公鸭不收钱或少收钱的承诺。那时候,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赖账,也从没听说过贩鸭子的虚 数字,大家都是遵照年初的约定,共同遵守着一种约定俗成的乡间规矩,从不逾矩。

所谓的乡风纯朴,概不过如此吧。这种纯朴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不论是贩鸭的,还是如奶奶一样的村民,他们内心里都有着祖先留传下来的不欺的品格,恪守着传统,在彼此不设防中将日子过得简简单单。

在乡村熟人 会里,偶尔闯入的陌生人中除了贩鸭子的,记忆中还有贩牛的、算命的、耍把戏的等等。那年,大约是我读高中时一个夏季的周末,我回家时天已连续下了几天雨,没有停的意思。我进家门时,看见父亲正陪着一个陌生中年男子在唠嗑。初以为是家里来亲戚了,可我始终没听见父亲让我喊他。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我知道了那人是来村子里贩牛的,也就是个牛贩子,雨将他困住了,走不脱。其实家里是没有牛的,他的闯入完全是巧合——刚走到我家门口,天就下起了雨,且雨势一阵紧似一阵。那人也就顺势一头钻进了我家那简陋的屋子。这一住就是几天,其间吃喝在我家。后来听说,父亲连一分钱也没要,那人也没有客气,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大有人不留人天留客的意味。

这件事要是放在现在还有人敢吗?一个陌生人的擅自闯入,终会让人心存介蒂的,说不定还会电话 警,更不用说留饭留宿了。那时候乡村是多么的简单啊!面对陌生人的闯入,不仅不设防,还吃喝招待,而作为一个浪人,即便身无分文,走到哪儿都是家,都有家的温暖。

有一年我回家,母亲向我叙说了这样一件事——有两个男人骑着自行车,说是收旧棉被翻新,一床旧棉被翻新费30元。母亲抱出家里两床旧棉絮给了那两个骑自行车的,没有履行任何手续,就让他们带走了。可后来,母亲说,过了好多天,也不见他们送来棉被。母亲说没想到在家门口被人骗了,话语中有着不甘。我后来得知,被骗的并不只是母亲一人。母亲狠狠地说:“这是要遭雷劈的!”

前几天回乡下老家,听见邻居黄婶家养的十几只鸭子嘎嘎地叫唤着。我问父亲,现在还有贩鸭子的吗?父亲听了先是一楞,继尔像是醒悟过来似的,说:“早就没了。现在谁还那样做?”正说着话,家里养的看门狗狂吠起来。我出门, 看见一骑摩托车的打门前风一般地过去。父亲说,那是收菜籽的。我问家里菜籽卖了吗?父亲说,我又不认识他,卖给他心里没底,还是等有熟人来收时再说。

呜呼,我的乡村。连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都对人有了防备之心,如此,现在的乡村还是记忆中的乡村吗?我一路梳理过来,发现原先那种传统的留存于乡间的纯朴与信任,善良与不欺,在现实的侵袭下,一点一点地瓦解。就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样,肯定不是一天的事。我怀念过去的乡村,怀念童年与少年里所见的美好。那些美好曾深刻地影响了我,成了我性格的一部分。那么,那些过去了的美好,我还能遇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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