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亚夫
时光游走在城乡间,霜降守望在农历里。
这些年,因着父亲,我才对霜降念念不忘。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
这首宋朝的诗,写着我的少年生活。
那时,天清澈如洗,忙碌的农事,把秋风碾得很薄。
关于霜降,我的记忆是劳顿和清凉,一如那清贫的生活。
那时候,霜降前后,学校会放秋忙假。
于我,那不是假,是真折磨;
霜降的意义也无关节气,而是我玩得正酣时,父亲忽然如从天降……
小时贪玩,秋收却一点也不好玩!
每天披星戴月,手掌磨出的水泡,被霜露一浸,立刻是灼烧的疼痛。
父亲却不以为然:水泡破了会长茧,以后就不怕磨了——
用伤疤呵护伤口!
父亲不知道,他的生活经验并不适于我。
多年后,当我迁徙进城、把户口改成“非农”,他还耿耿于怀。
他不会明白,我的“叛逃”并不是针对他,而是那片土地上灼痛的记忆。
父亲干活时,喜欢唱戏解乏,比如“三国”。
我一偷懒,他就讥笑我是“廖化”。
所以无论多忙,我都不堪重用,只干些提茶送水、捡漏拾遗的活。
只有晒玉米“看场”时,我才像个将军。
这也是最简单的活,一早把玉米摊开晒,挨黑再聚起来,盖好,然后就在一边的秫秸棚里“呆”着,防止有人偷窃。
父亲来换我时,总是很晚,我也睡得迷迷糊糊。
那晚,月光闪花了我的眼,我看见父亲忽地老了,两鬓苍苍,满头白发。
我指着他的头,尖叫起来!
父亲抱着我:没事,是霜。
他拂着枯草般的乱发,霜粒纷纷陨落。
父亲又变回了年轻的模样,我却无法释怀。
我干活不顶用,读书却像“吃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农忙时,父亲也不指望我,只要我看书,他就不再支使我干活。
早上,我赖床,他也不让母亲喊我。
“读书费脑子,让他多睡会。”
从此,我和父亲分道扬镳,他披着霜在田野里徘徊,我拿着书在梦想里远行。
后来,读到霜降:“霜降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
我一下想到父亲。
那时他还年轻,我八九岁,露珠般“滑头”,他总板着霜一样的面孔。
现在想,那该是“望子成龙”心切吧?
父亲太想把我培养成他那样的种田好手,而我却总是“烂泥扶不上墙”。
去年,回家迁户口,正赶上秋收。
父亲真老了,那头银霜,再也拂不回原状。
我抢着干重活,父亲心有余力不足,就一旁观望。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父亲又唱起来,声音悲怆、凄凉。
我辩解道:廖化咋了,也是将才!
父亲笑笑:我也知道。
忙完秋收,我就走了,连同跟了父亲30年的户口。
父亲什么都没说,顾自唱了一天的戏。
秋风吹着他枯草般的乱发,霜花一样白。
白居易说,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
我和父亲都明白,纵使落叶归根,我也回不去了。
闲来翻看日历,我的心一颤,在“霜降”前停下。
那行字写着:霜降水落,子归就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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