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最近总是头疼很厉害。
房间里的空调轰隆隆地吹着冷气,我将新买的咖啡粉倒入咖啡机的滤 里,然后按下电源键。
放糖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我看了一眼,是伦敦的 码。
原来是房东妈妈打来的,问我屋子里还没搬走的那些东西还要不要。我说不要了,扔掉吧。房东妈妈说了声OK,就挂掉了。
这是我回到北京以后的第三个星期。下班后和佑夕继续去看房子,最后租了一套大概六十平的独居。
空间不大,但是房东装修得很精致。尤其是一进门右侧那张半月形的大床,以及四周垂落得错落有致的蕾丝床幔。还有阳台上那一把藤椅,让我一眼就爱上了它。
周末我就搬出了佑夕的家。她和她男朋友帮我收拾行李,她男朋友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摄影师,说话的时候一口的吴侬软语,他帮我把箱子抬到了新家的客厅,然后拍了拍手。一脸的明媚。
我想起刚回国的第一天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机场,佑夕安静地倚靠在他的身边,朝着我用力的挥手。
那是分别四年以后我第一次又见到佑夕。尽管这么多年在伦敦,我们每天都在联系,可是真切地见到她的样子,还是被她那平静的笑容和幸福所感染了。
当年大学毕业,我从北京逃到伦敦,如今又从伦敦逃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安木葵。
“BEN呢?没跟你一起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佑夕忽然问起。
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摇摇头。
“BEN变坏了哦!他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陪你天涯海角的,才四年的时间而已嘛!”佑夕撇撇嘴,将一张发旧的明信片拿在手里举到面前,仔细看了又看,我想抢过来,可是为时已晚。
“这是什么?”
“噢,没什么。”我吞吞吐吐。
“安木葵,收。”她还是将这个名字念出来,接下来是可怕的沉默,再之后,她突然看到我手腕上深深浅浅的伤痕,脸上有着激动的神色,指着我大声吼:“你不是说已经忘了他吗?赵恩静!”
她男朋友听到声音,转过头往我们这边看,我赶紧摆手示意没事。可他还是走了过来,看着沉默的我们,问:“怎么了?”
佑夕的脸色十分不好,将明信片往地上一摔,拽起他的手,说:“走。”
我没有拦住她。她男朋友也没能。他们就那么甩门而去。
我坐在地板上,捡起那张明信片,放在胸口。
安木葵,你还好吗?
听说,你订婚了。我回来,是看看你的未婚妻,她是不是比我更美好的样子。
所以,对不起佑夕,我再一次让你失望了。
part.2
见到安木葵的时候,是在公司的周年庆上。
我假装无意的出现,包括应聘这家公司,都做出凑巧的样子来,可似乎,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和她挽着手走在红毯上,我手执高脚杯,听旁边同事低声向我普及“公司文化”:“喏,前面那两个人,对,就是穿着白色晚礼服的女人,她可是咱董事长唯一的女儿哦,旁边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帅吧?听说也是业界奇才呢!”
我“哦”了一声,点头的瞬间,恰巧和他回身的一个目光碰撞。
一下子不知要如何呼吸。
即便之前一个人照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可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我还是不能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无法装作淡定或者自然的惊讶之色。
四年的时间,如果说我和他还有什么交集过,那大概就是BEN了吧。BEN是大学时他最好的朋友。那个时候,我拼了命地在追求安木葵,全校皆知。
凡是有他的地方,就一定有我,当然,也一定有BEN和佑夕。
我们四个人,各自,分别,形影不离。
印象最深的一次,也是我最疯狂的一次,是在学校一年一度的十大歌手比赛时,安木葵毫无悬念地进了前二十强,决赛时,我叫来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和朋友,学长学弟学姐学妹们,总之,用尽各种办法,组成了那么一个看起来规模不小的亲友团给他助阵。
他当时唱的曲目是信的《假如》。
其实他是一个特别干净的男生。面庞白净,喉咙清澈,我一直以为他是会唱光良或者JJ的。可是没有,他选择了声嘶力竭的信。
我第一次听他如此卖力地诠释一首歌。那天的他,仿若不在尘世般地立于舞台中央,我在下面用力挥舞手臂,庞大的条幅横在我的头顶,我高喊着安木葵我爱你安木葵我爱你安木葵我爱你!
围绕在他身边为他端茶送水记笔记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对着这么多人告诉他我爱你。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将目光转向我这边,扫了一眼后就转离了视线。
直到一曲结束。台下早已沸腾。
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口,说:“其实……”
瞬间,场面极其安静,大家都在等他的回应。
包括我。
顿了顿,他说下去:“我今天选择这首歌,是想唱给一直以来我最喜欢的那个女孩。”
心口扑通扑通地跳。旁边很多人都将目光看向我。我甚至在仅存的理智中,清晰地听到了旁边一个女孩对她男友说的话。她说:“哇,真情告白啊,羡慕死了,好浪漫……”
“虽然她不在现场,但是请大家帮我记录这样的时刻。也是我留给自己青春里的一个纪念。”
他说完,全场掀起一阵不小的讨论。一波又一波。很显然,那个人不是我。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已经走到台下,径直来到我的面前。
“赵恩静,对不起,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在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我喜欢的人,永远不可能是你。像刚才那个样子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眯着,嘴角有冷漠的弧度。在周围那么多的人群里,看起来依然帅得惊人。
我曾经一度地认为他生性孤独,执拗。就和我一样。
我以为他一定会被我打动。
因为,BEN说过,我那么好,没有男人会有理由拒绝的。
可是,他拒绝了,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惊奇的是,那天我竟然没有哭。我只是抬起脸来,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她是谁?”
他说:“你没有必要知道。”
“她是谁?”我重复了一遍。
他的神色黯下来。良久,我看到他那两片薄薄的唇微张,“她死了。而且,是因为我。”
她死了。
我低下头,咬着手指。台上的主持人后来说了什么我全都不记得了。
我第一次清醒地发觉,自己输了。
因为,我和一个死去的人,是无法比拟的。我给不了他那样深刻的记忆。无论如何也不能。
我大踏步走在入夜的马路上。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我一路上都在寻找一个可行的方法,要如何,才能抵得过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后来我在一家小巷子里的路边大排档,独自喝了很多的酒。大概很少有人见到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坐在深夜的街头喝酒,所以我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有情侣们奇怪的眼神,也有大叔面带猥琐的暗示。
可我不害怕。因为我心里的一个角落,一直支撑我的强大的信念倒塌了。我心心念念喜欢的男子,他说他永远都不可能会爱上我。
part.3
后来我就醉得不省人事了,也早已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酒店的房间里。BEN端着牛奶杯泰然自若地走过来,让我喝下。
我没有接,而是随手将杯子掀翻了,顺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因为我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大T恤,而他上半身什么也没穿。
“卑鄙!”我骂他。
“你喝多了。”他牵起嘴角,努力微笑。
BEN是从英国回来的,爸妈都是生意人,他人生中的前十五年都是生活在英国。后来,据说他爸妈在那边的生意出了问题,不得不转向国内市场,于是他也就跟着回了北京。
像他们这样有钱人家的孩子,标准的富二代,又是在国外长大的,所以在我的印象里,他始终是和那些纨绔子弟没有区别的。将感情玩弄于鼓掌之间,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BEN在我床边坐下来,安静地看着我,对我说:“我只是帮你换了衣服,因为你吐了一身。”说完,他皱了皱眉,又问我:“你真的很喜欢安木葵么?”
我点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因为他帅?”
我摇摇头,“我觉得他很孤单,我想让他变得不孤单。”
是的,我眼中所见的安木葵,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从来不多话。会弹钢琴,喜欢看画展。这与我面前的BEN相比,简直是相反的两个人类。
从我认识BEN的时候起,就知道他喝酒,逛夜店,有时候还会叫上几个哥们去赛车。
“BEN,你帮我搞定安木葵吧。”我说。
“给我什么好处?”
“随便你开口。”
“OK。”
我们之间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即使那时那样,我还是没有放弃他。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都跟在BEN的身后,他会随时通知我安木葵在哪里,在做什么,会给我发短信告诉我安木葵最喜欢吃的食物,以及安木葵看了却没买的球鞋。
我曾经见过安木葵和他吵架,两个人在球场,看到我出现,安木葵和他大声理论,最后不欢而散。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觉得自己没用得可以。
如今,他连看我一眼都觉得腻烦。我还有什么资本去拿下他呢?
BEN站在我头顶,沉默地轻抚我的头发。我抬起头,看着他:“你有烟吗?”
他一愣,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烟盒来。我不认识那烟的名字,因为上面都是英文。
那天是我第一次抽烟,呛了很多次,可是却很好抽。
后来我问他那是什么烟,他笑了笑,说:“叫人带的,这种烟在国内买不到。”
我点点头,“如果可以,也帮我带几包。”
“女孩子,抽烟对皮肤不好。”他说。
“没关系。偶尔用得上。”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为了安慰我,聊起他在英国的生活。后来他说:“如果有机会,下次我可以带你去玩。”
在我听来,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却没有想到,大学一毕业我就真的和他去了那里。
因为毕业前夕最后狂欢的那个夜晚。安木葵和班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顾安安睡在了一起。而且被我亲眼所见。
那天大家都喝多了。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最后凌晨的时候各自散去。
那是安木葵和BEN合租的房子。散场的时候其他人都走光了,我和BEN歪歪扭扭倒在了沙发上,一觉醒来,天色大亮,我起身去洗手间,路过卧室门口的时候,随意的一瞥,那一幕深深地扎在了我的眼睛里。
安木葵。我心目中那么美好无暇的少年,此刻,他和顾安安相拥而卧,躺在那张大床上。
顾安安裸露的洁白的肩膀在被子外面,晃得我眼花。
一阵晕眩,我差一点摔倒,好在被身后的BEN及时接了住。
屋内的两人也听到了我的声音。顾安安睁开眼,看了看身边的安木葵,随后又看了看我,脸上竟然满是得意之色。
我走过去,一巴掌甩在顾安安的脸上:“你不要脸!”
随后,一个力度更加强大的巴掌就甩了回来。她气势汹汹地反问我:“你是谁?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说我不要脸?”
我愣住了。是啊,我是谁,我和安木葵,又有什么关系?
安木葵看着我,面无表情,最后起身穿好衣服,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的走去了洗手间。
我的眼泪滴到了地板上。我又听到了BEN和安木葵争吵的声音,最后两个人竟然打了起来,BEN一拳砸过去,随即搬起客厅的一把椅子,我连忙冲到客厅,挡在葵的面前。
“赵恩静,你让开。”那天我第一次听到BEN如此严厉地对我说话。
我不动,就那么站着,像是老鹰护小鸡一样的护着身后那个才和顾安安上过床的安木葵。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要护着他。我只知道,长久以来,在我的生命里,安木葵这个名字早已经刻了进去。
我可以没有他。但是我不能看到他不好。
可是我从来不知道,那个时候,心里像刀刻一般疼痛的不止我一个人。
BEN最后沉默地把椅子放了下去。然后穿上衣服,摔门离去。
part.4
BEN和佑夕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躲在之前醉酒的那个酒店里独自抽烟。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当我听到敲门声,我没有动,然后不多久,他就直接撞了进来。
他看到我坐在墙角,手臂上满是被烟头烫伤的痕迹。一把将我抱起来,脸埋进我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我推开他的手臂,眼神麻木地对他说:“我不能忘记安木葵。怎么办?”
佑夕也冲了上来,拉起一脸苍白的我,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摇着我的肩膀。她大声地骂我:“赵恩静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没有他你会死吗?他爱过你吗?看过你吗?你在他身边四年,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呢?对你做过一件事吗?”
良久,我点头,说:“没有他,我会死。”
“你疯了!”
“嗯,疯了,我疯了,我他么的从遇见安木葵那天起我就疯了!你们最好谁也别管我!”
说完,我站起身就往外走。佑夕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没有他,我会死。
是的,如果想要超越那个死去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只有死。
“赵恩静!”BEN从我身后大声吼,“是不是这样?这样很爽是不是?”
我回过头,他正拿了一根烟头往自己的手上狠戳。烟头停留在手臂上很久,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像一把刀子一样射进我的瞳孔里。
我跑过去阻止他。看着他手上一大一小的灼痕,我只觉得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发酸,可是又不想表现出来。只硬生生地说:“你疯了?”
“要疯一起疯。”他说。
我瞪了他一眼,可是他却笑了起来。
“赵恩静,如果你实在呆不下去,我们去英国吧。”
我看了看他,又转过头看看佑夕。佑夕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BEN。
“跟他去吧,恩静。”佑夕说。
我没再说话。
我承认我很自私。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佑夕喜欢BEN。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可是我假装从来不知道。
甚至最后我和BEN离开的时候,佑夕去送我,她的眼神里装的满满的都是眷恋。她对BEN说:“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我不允许她有任何的不好。”
其实我知道,她也想对我说:一定对BEN好一点,不要让他和我一样伤害自己。
她的爱和我的不同。我的爱那样直接而惨烈。而她却无声无息。
part.5.
伦敦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平静也最难熬的几年。
我和BEN住在一起,我有了属于我的英文名字,VIVI。别人都以为我们是情侣。
我和他一起逛街。买梳妆台和衣柜。店员向我们介绍每款产品的优越性,末了会夸一句你女朋友真漂亮这样的话。
我们都不否认,只是微笑回应。
晚上回去一起吃饭,他熬好喝的鱼汤给我喝。说喝了这个又补身体,又不发胖。
有时候我也会开那样的玩笑,说如果你是我男朋友也不错这样的话。
每次他都会突然变得严肃而认真,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眼看着气氛就要变奏,我立刻哈哈大笑扯东扯西将话题移到了别处去。
比如:你觉得我的口语水平怎么样了啊?
比如:周末我们要不要去唐人街那边给我的头发补个颜色啊?
或者:等有空了我们一起去马尔代夫吧,我一直都想去看一看。
……
这些时候,他都顺着我的话题,不停地点头说好。
我们并没有刻意去逃避安木葵这个话题。相反的,我会每天晚上回家都问他,安木葵怎么样?
他也会在葵有新消息的时候主动告诉我。
尽管有些事情听了会很痛,可是如果不痛,我怕我会死。
我知道自从那天他和顾安安的事情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交集了。
我也知道,后来毕业以后,葵进了一家日企做软件工程师。
甚至,哪天他感了冒,哪天他得了肠胃炎,哪天他被升了职加了薪……所有所有关于他的一切,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BEN笑着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安木葵。每天24小时地询问他在不在线,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有没有很开心的事。
当然,葵并不知道我是和BEN一起走的。他一直以为我只是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他从没关心过我去了哪里。
我对他来说,轻如风。
这四年的时间里,BEN从没有找过女朋友。我们两个人,在伦敦,相依为命地生存。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以后,我甚至以为我们就会一直都是这样子。他已经完全的渗入到了我的生命里,即使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里都存在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即使我不爱他。我以为。
直到两个月以前的一个夜晚。
我下班后去BEN的公司附近等他。那里很偏僻,常有三三两两的黑人经过。
我曾经听BEN说过,这里的一些黑人非常的不安分,最好与他们保持距离。因为他们没工作,没家庭,没福利,生活困苦,心理阴暗。
我蹲在他的楼下抽烟,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阴影突然覆盖了我的头顶。
我抬起头,正前方站着两个黑人。其中一个人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齿吐了一口,向我开口,却是要借火。
我把火机递给他,他没有说谢谢,我也懒得等这句话,赶紧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从身后拽住我。我问他干嘛?
他猥琐地笑了笑,与同伴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然后两个人就冲着我摸了过来。
我惊得瞬间手脚冰冷,想喊救命可是发现舌头僵直。
我被他们按在冰冷的石板上,绝望地闭上眼睛,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再然后我就听到了熟悉的那个声音。
“Get the fucking my way!”
然后是重物撞击的声音。我捂住眼睛不敢看。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那两个黑人离开的声音,我缓缓地睁开眼,此刻,BEN正喘着粗气躺在那里看着我。
他满身是血。尤其是脸上,我几乎看不到他那英俊的五官。
我一下子就哭开了。刚刚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我,这一哭又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别哭,别哭……”BEN轻轻地哄着我:“我没事,真的。别哭。”
我哭得更凶了。从来没有一刻我如此憎恨自己。他被他们打的时候,我竟然只有捂着眼睛死等。
我之前对待安木葵的那些勇气都哪里去了呢?
想到这里,我突然听到BEN落寞的声音:“真好,能看到你为我哭。”
“你别说话了, 别说话,我去叫救护车。”
“我一直很羡慕安木葵,我打他的时候,你可以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的那种勇气。”
他还是不停地说话,说得我使劲的摇头,手指哆哆嗦嗦地按着手机。
“刚才,他们打我的时候,我真是好怕你和那次一样,也起来挡在我的面前。好在,你没有。”
“VIVI,我不希望你为我做那些。能看到你为我掉眼泪,我都会觉得心很疼。”
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想,他一定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所以很多话必须说出口才不会难过。
救护车来得并不算晚。医生也说,并无大碍。
我这才放下一颗心来,鼻涕眼泪一大把地抱着他的肩膀傻笑。
BEN在医院住了两个礼拜,出院那天,阳光晴好,我开了车去接他。却没有想到,扑面而来的是他突然的一句话:“安木葵要结婚了。”
手中的纸袋掉在了地上,一瞬间我有些不能回神。
“跟谁?”我问,声音漂浮在空气里,连我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
“董事长千金,他们昨天刚刚订婚。据说婚期在国庆节。”BEN一如既往地直直地看着我,那样深,那样沉。
我哭了,可是他却没有过来帮我擦眼泪。
第二天,我留下一张字条,就匆匆地订了回国的机票。
我把我的整个青春都献给了安木葵这个男人,喜欢和爱,付出和等待。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看着他结婚。
或许,时隔四年,他会发现我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如果依然不能,那么也请让我见一见他的未婚妻,那个比我更能让他动容的女子。
part.6
终于,此刻,我亲眼见到了他和她在一起的样子。
四年,安木葵已经长成了成熟沉稳的模样,褪不去的,是他眉间那隐隐的孤独。
他见了我,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身体有一瞬的摇晃。身边那个身着白色晚礼服的优雅万千的女子适时地扶住了他。
我笑着迎过去,端起高脚杯,冲着他大声寒暄:“葵!你好吗?”
他的表情有片刻僵硬,立即抽出手来对他的未婚妻说:“微微,这是……我的大学同学。”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先去向他未婚妻解释。
我抚了抚额前的碎发,没有说话,笑着看他慌乱的样子。
他的未婚妻,名字叫黎薇薇。和我的英文名字竟然出奇的像。
微微。VIVI。
我没有刻意去破坏。而是十分配合他的和他聊起大学时的日子来。
当说到那次十大歌手比赛时,我觉得心里哗啦啦地被扯出一个洞来,我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好像只是一种荒芜和空旷,却早已经不再牵牵扯扯的疼。
安木葵。我喜欢了你八年。
八年后,我们一起坐在这里,看你和她伉俪情深。
黎薇薇确实是个很好看的女人。不像我这么枯瘦,她肤色白皙,脊背挺直,身材匀称而丰满,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族气息。
原来,安木葵爱的女人,是这个样子。
“我和葵,相识四年了,从他来公司开始。只不过他总是一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起初我还以为他是讨厌我。”黎薇薇笑言。
“他一直是那个样子。”我说。
“对啊,直到我生日的一天,他喝多了酒,突然就耍酒疯般抱住我不放,要我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
黎薇薇说着,口气轻轻浅浅的,却满是绕不开的甜蜜。
这种表情,我见过,就像那天在机场见到的佑夕。
原来,恋爱中的女子,都该是这样的表情。
我低下头,视线停留在裸露的手腕上,虽然戴了大小不一的一圈镯子,可是当我一抬手它们还是会暴露出来。
有烫痕,有划痕。
颜色丑陋,模样狰狞。
那些个日夜,黑暗中想他想到要发疯的时刻,我都是以此才得以熬过去的。只有肉体上疼的可以,心才会好受一些。
只是当我一抬眼,发现安木葵的目光也正好从我手腕上划过。我赶紧放下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让镯子遮住那里。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深情,至少在看我的时候,我没有见到过。
像是一种……心疼。
我谎称去洗手间,于是匆匆忙忙地逃到了走廊的拐角里,蹲下来抱头痛哭。
那么多年的隐忍和自残。在这一刻,好像终于清晰的有了意义。
这样就够了,我的付出,能够换来他心疼的一个眼神,这样就够了。
“VIVI。”
“VIVI。”
那种强大的幻觉又来了,我又听到了他好听的声音,开在我的头顶。我不敢抬头,怕一抬头,他就不见了。
“VIVI。你怎么样?”
那声音更加清晰起来,我终于抬起头,安木葵那张好看的脸正在我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叫VIVI?”
“BEN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没能去找你。”
“为什么?”
part.7
那天我哭得很惨。
那天我们前所未有的说了好多话。
安木葵告诉我说,他从我刚一离开,就开始疯狂的想念我。
他说他总是这样,总是不能好好的珍惜眼前人。
以前那个死去的她如此,后来那个离开的我亦是如此。
总是在离开后,才知道自己放不下。可是我已经走远,与他最好的朋友BEN。
我说,我和BEN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在你没有选择我的时候不停地安慰着我。
我说,你看到的这些伤口,他的手上全都有。
我们就像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在那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谈着彼此的错过。我问他,你喜欢你的未婚妻吗?
他说,喜欢。
我说,爱吗?
他说,爱。
我问,那我呢?
他笑,说,可是已经错过了,回不去了,是你让我明白,我不能再回忆在过去里,我要看着美好的眼前。
我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恰好,黎薇薇就站在不远处,呆呆地望着我们。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安木葵。最后大方地流着眼泪,大声地对他说:我也觉得,我好像再也找不到爱过你的证据了。
是的。时过境迁,原来那么久以来,都是自己的一个执念。
那句话说的多好,长不过执念,短不过善变。
安木葵,我的爱,只能到这里了。
不是现在,而是,那张明信片没有发出去的时候,我就已经不那么喜欢你了。
我翻出包里的明信片。上面是伦敦这个城市最好的日光。
我在下面只写了一句话:葵,伦敦也有好天气。
我把明信片丢给他,然后与他告别。
我要回去。伦敦。
part.8
房东妈妈把房子又租给了别人。我打BEN的手机,可是一直关机。
我在总是下雨的伦敦街头辗转流离,四处寻找。
他就这么抛弃了我。或者是,我先抛弃了他。
我又租了新的房子,就在原来住处的隔壁。我想,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找他丢失的物件。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让我等很久。
不幸的是,来找东西的不是他,而是他的爸爸。
房东找到我,说他爸爸来过,问了问当初房间里丢下的东西还有没有留。
还留下了一张名片。
我按照那个地址找了去。然后我见到了他的妈妈。
他妈妈看起来有点疲倦,眼睛红肿。
当我说出我是谁的时候,她突然像疯了一样的抓住我的头发,让我还他那个健康的儿子。
我惊诧地看着她,大声问她,BEN呢?BEN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自言自语,又哭又笑的,像是说,你赢了。
当我到医院的时候,我所见到的BEN和我最后见到的BEN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是,他的眼睛不再有焦距。
我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他都无动于衷。
BEN,这不像你,这个样子的你,让我觉得好陌生。
四年的时光,你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渗入了我的生命。
我没有说话,没有让他发觉我的存在。就又安静地退了出去。
关上病房的门,他妈妈说,BEN自从上次被两个黑人打了之后,视力就越来越不好。后来,就干脆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问她:能治好吗?
他妈妈点了点头,又叹气:“医生说,如果做眼角膜移植手术的话,有百分七十的恢复可能性。”
喔。百分之七十,BEN,你还有百分之七十的机会见到我,这让我无比欢喜。
part.9
我没有那么圣母。我没有为了让他看见这个世界,而让自己失明。
他得到的,是我左眼的眼角膜。
手术很成功。当他第一眼再次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用一只手捂着左眼冲他没心没肺的笑。
他见到我,情绪立刻变得不可控制,我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BEN,我们两个人,一双眼,去看美丽的这世界,好不好?
感受他肩膀的颤动,他哭了,哭得特别无助,他说:我没能保护好你,却害你失去了一只眼睛。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失去了整个生命。”
我的无知,是始终只是活在自己一个人的爱情里。
晴空的午后,刺眼的温柔。
当我和BEN背靠背坐在马代的海岸时,想起那么些年那么多感情的邪念,满心满肺都是安木葵的影子和痕迹,走不出,绕不去。
其实,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到最后不知道,平静是最好的生活。
曾经流着眼泪想,皱着眉头望,我们都太年轻,快乐和悲伤就可以像演戏,一碰,就惊天动地。
就像我们为什么痛苦,佛说因为你欲望太强。
这一年的伦敦,平静而拥挤,傍晚总是大雨滂沱。
你用左眼,我用右眼。这样,我们就拥有了整个完满的人生。
by/画楼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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