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空间拼贴与景观 会作为空间的技术再现,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真实的地理空间,也再造了人的精神空间。尤其通过数字、信息与赛博技术,不仅世界被表征和体验为“地球村”,更是建立了一种“后地理”的虚拟—赛博空间,人似乎可在其中摆脱地理牵引。此外,当前的航天与太空探测技术,正在不断地擘画一种“后地球”的宇宙空间图景,并持续媒介化而与赛博空间一道将人类推向“无根”与“无垠”的未来向度。
20世纪90年代,国内便有钟书华、赵海军、陈可馨等多位学者指出,要从地理—空间的角度来研究技术形成的地理条件,技术的地域分布及其性质、特点和演变规律,以此来构成“技术地理学的内在动力”。当前,技术引发的地理后果在深刻改变人的地理感知、空间体验与环境经验的同时,也在重塑着人文风貌。这已然成为人文学科的时代命题。同时,技术分布的地理不均衡,在现代化、都市化、全球化等多重合力之下,不断制造新的空间非正义。因此,从人文视野与空间批判的视角来重申一种“技术地理学”,探讨包括广义“地理技术”所引发的“技术地理”问题,既是当前技术问题跨学科研究,也是空间问题拓展新研究维度的迫切要求。一方面,技术地理学可以与文化地理学、媒介地理学等借由地理学所形成的学科领域形成内涵参照,来考察技术媒介时代人与地理—空间的关系及其人文旨归。另一方面,技术地理学需要与技术伦理学、技术哲学等以技术为研究对象的领域形成不同维度的差异参照,并在其中融入当代空间理论的思想探索,以确立一种技术的空间批判。
前现代技术:“在地之中”与“因地制宜”
技术“在地之中”即是与人一道“在世之中”。海德格尔指出,传统的、广义的技术既包括人的手工行为和机能,也包括技艺和艺术创作,乃至广义的“认识”。他从“在世之中存在”的存在论层面,将工具的本真状态称为非对象化的“上手状态”,而与其相牵连的劳作,则是通过“照料”而形成此在的“周围世界”。芒福德也指出,古希腊词语“tekhne”的特点,就是不把工业生产和艺术区别开来,现代之前技术从来就不曾脱离整体的文化架构,总体上是以生活为中心的。
技术“在地之中”,必然也是“因地制宜”的。技术的产生、发展和分布、传播,都具有明显的地理属性。从结 而捕的临水渔获,到投石掷木的山野狩猎;从东方以植桑养蚕为丝织、以五谷蒸馏,到西方以毛为织、以葡萄为酿;从庖牺氏仰天之象、俯地之宜而作八卦,到美索不达米亚的泥板文书;等等。在农耕生产到文化发展的诸多方面,技术天然地因其物质性而与具体的地理条件亲缘嵌合。
现代技术:“离地”与“置地”
西方进入现代以来,技术在与自然科学的共生中发生了“断裂”,并在工业化浪潮的裹挟下,全面进入现代技术阶段。如果说前现代技术是在人与地的平衡关系之中,那么现代技术则是剧烈地“离地”和“置地”:它迅速从工具的地位,从人与地的生活关系中破土而出,并将世界万物作为其“置弄”的客体和对象,把自身从与人和大地诗意的、感性的关系中脱离出来。
技术流通与“空间生产”的张力
在海德格尔看来,现代技术拉近了人与世界的物理—地理距离,但实际上并未带来存在上的“切近”。这需要置于现代工业化和资本主义空间生产的历史进程中来考察。马克思指出,资本的本性是力求超越一切空间界线的,借助通信运输工具等技术媒介手段实现“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对资本主义来说至关重要。地理学家哈维(David Harvey)对此进行了系统的发挥和建构,认为现代交通和通信技术以各种根本的方式挑战时间和空间的意义,资本主义进入了征服空间的阶段,而组织方式和新技术手段参与的资本主义向“灵活积累”的转变,更是造成了新一轮的“时空压缩”。
技术直接参与空间的开辟,并置身于现代化、都市化与全球化的复杂关系中。由机器技术和工业生产直接参与推动的都市化进程,在“都市化”与“现代性”之间进行两面一体的建构,逐步将广大边缘、落后的地方卷入其中,或者远远抛弃,现代交通与通信技术在持续进行“城—乡”空间沟通的同时,也在制造新的“城/乡”空间对立,并将这种悖论直接地呈现出来。比如,智能手机和 交软件从城市向乡村的普及,在某种程度上即是以新技术手段为 会圈层的方式,强化了城乡二元结构。依托航空运输、远洋物流与通信体系为物质基础,全球化将发展中国家落后地区的劳动力席卷入城郊的“世界工厂”中,并直接参与了全球经济和文化生产流通,而其背后的力量,则往往是发达国家主导的资本和核心技术。处于生产链条底端的广大发展中国家,很难突破核心技术的枷锁。技术在都市与乡村、全球与地方等空间中流通,也在现代与非现代、流动与阻滞、认知与体验、真实与想象等之间,形成了巨大而复杂的张力。
技术再现与“后地理”的空间构造
正如文化批评家詹姆逊(Fredric Jameson)所言,从现代的电能、内燃机到后现代的核能、计算机,新技术造成了“客观外部空间”和“主观心理世界”的巨大改变。当前,空间拼贴与景观 会作为空间的技术再现,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真实的地理空间,也再造了人的精神空间。尤其通过数字、信息与赛博技术,不仅世界被表征和体验为“地球村”,更是建立了一种“后地理”的虚拟—赛博空间,人似乎可在其中摆脱地理牵引。此外,当前的航天与太空探测技术,正在不断地擘画一种“后地球”的宇宙空间图景,并持续媒介化而与赛博空间一道将人类推向“无根”与“无垠”的未来向度。
当前,文化工业通过媒介空间对技术进行了再现式生产,以科幻为典型的对未来可能技术的再现,借助于当前数字影像技术而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种技术的自我再现与悖论生产,极大地催生了西方类似“后人类”的启示录论调。技术背后的资本和权力话语,需要从资本主义空间生产与文化工业媒介空间的视角来再审视。
概而言之,当代语境下的技术地理学,不能仅是一种自然科学的视角,或者与 会科学相结合的经济地理学视角,而应更多从人文视野出发,在“技术”与“地理”相向而行的内涵交融互构中,在人类学与技术史、媒介学与文化学、技术哲学与空间理论等多维的交叉中,探索建构其基本内涵,倡导一种技术的空间批判,并以技术的人文向度为旨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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