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潘潇挂掉丈夫李铭的电话,感觉这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李铭在电话里说,老祖母突然昏迷不醒,父亲让他把那十万块钱取出来应急。潘潇在电话里支支吾吾,问李铭:“你上有两个伯伯,下有三个姑姑,他们拿多少钱?老人是大家的,又不是你爸一个人的?”
李铭说这种事各凭心意,有多少钱掏多少钱。长辈的事咱们做晚辈的也不好打听,赶紧把那十万块钱取出来才是正事。
潘潇含含糊糊的答应下来。
那十万块钱虽然在潘潇手里,但于情于理并不归她所有。这还是前年女儿小学毕业,本打算就读私立中学。潘潇和李铭都是工薪阶层,每年3万的费用有些吃力。李铭父亲卖掉老家房子,凑了十万块,当做孙女的三年学费。
后来女儿小升初考试超长发挥,公立学校主动打电话来要人,语诺各种优厚条件。全家考虑再三还是让女儿上了公立中学。那十万元老人也没要回去,只说给孙女留着,以后升高中上大学用。
这次老祖母病危,公公手里没有闲钱,自然想到这里。
李铭用微信发来一个银行账户,让潘潇把钱打到父亲卡上。潘潇实在隐瞒不过,只好坦白:“老公,那笔钱我拿不出来,因为……”
电话那头的李铭五雷轰顶,“你说什么,钱没了,你做什么去了,被人骗了还是被人抢了,怎么不早说?”
“老公你别着急,那笔钱让孩子姥爷拿走了。”
“给你爹了,那和被偷被抢有什么区别?别的小偷强盗祸害外人,你家老人倒好,专门祸害自家人,尤其是你。”
李铭愤恨的挂掉电话,两秒钟后又打了来:“潘潇我告诉你,平时倒贴娘家也就算了,这次可不一样,要是拿不回那十万块钱,耽误了我奶奶手术,被我伯我姑戳脊梁,我饶不了你。”
奶奶重病急用钱,我才知家里10万积蓄全被妻子拿给岳父还债
2
潘潇母亲早逝,上有一个兄长下有一个妹妹。哥哥不成器,在村里偷鸡摸狗名声极差,四十多岁也没成家。妹妹妹夫前些年还好,后来妹妹鬼迷心窍,认识一个外地 友,一声不吭跑出去半个月。回来后小两口打了一架,离婚了事。
哥哥虽然不成器,妹妹虽然出轨离婚,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潘潇羞赧的是老父亲。老头指望不上儿子和小女儿,希望都寄托在潘潇身上。隔三差五要点生活费就不说了,还频频给潘潇找点小麻烦。
老头羡慕城市繁华,隔三差五来城里小住。潘潇家是老旧的两室一厅,一家三口住还有些逼仄,老头来了更显人挨人肩并肩,转不过身。尤其到了夏天,衣着单薄更是不便。但老头不管那些,想来就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每次老头来,李铭睡沙发,女儿腾屋子,弄得鸡飞狗跳全家不安生。老头耳朵不好,晚上看电视音量开最大,女儿屡次抗议:“妈,电视声音吵得我背不了单词。”
潘潇也无奈,给女儿买了最好的耳塞。李铭出于对老人尊重,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咬牙克服。
那天李铭正在上班,潘潇打电话来,让他赶紧去某某派出所。李铭问怎么了,潘潇说你去了就知道了,我爹也在那。我这里有客户,脱不开身。
李铭请了半天事假,急冲冲赶往派出所。一路上想东想西,岳父性格乖张,得理不让人,无理辩三分,难不成和人吵架斗嘴了?那也不至于闹到派出所那么严重啊。
见到警察,了解了事情原委,李铭真的是无话可说。原来岳父坐公交车,人多没有座位。老头就倚老卖老,逼着一个二十多岁小姑娘给其让座。小姑娘不肯,老头竟然一屁股坐在人家大腿上。小姑娘也是硬茬,回手就是一记耳光。
老头见到李铭到来,像丧家犬见到主人,张牙舞爪起来。推说自己头晕眼花,要小姑娘赔偿医药费。
警察给李铭看了公交车上的监控视频,的确是老人失德在先。李铭好说歹说,僵持一个小时协商无果,李铭把小姑娘叫到僻静处,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个人给你五百元,不要声张。你向老人道个歉,赔偿他三百元,剩下的两百算做给你的赔罪。”
小姑娘已经气急,看李铭放低姿态,也不好说什么。“大哥,我看您是个明白人,根本不是钱的事,您家老人太过分了。”
“我明白,今天是你受委屈,我向你赔罪。老人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性格,我们做晚辈的也很无奈,我就替他给你赔罪了,行不行?”
等潘潇赶到时,李铭已经把事情妥善解决。小姑娘敷衍了事的道了歉,走了。老头手里拿着三百块钱犹不甘心,想着要一千就好了。
李铭把事情全须全尾的告诉潘潇。“你爸怎么这样,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潘潇没说话,也无话可说。
3
李铭下班回到家,潘潇已经把饭做好了。李铭一脸阴沉的吃了晚饭,催促女儿回屋写作业。“关上门,一会爸爸妈妈说话声音会很大。”
“你们不会吵架吧?我猜和姥爷有关。你们每次吵架都是因为姥爷。”
潘潇借故方便,躲在厕所不出来。李铭沉得住气,看她躲到什么时候。女儿钢笔漏水,要在厕所洗手,潘潇这才扭扭捏捏的出来,像砧板上的鲜鱼,等待李铭的削鳞剔骨。
正如女儿所言,为了岳父的事,李铭和潘潇不知吵了多少架,生了多少气。不是为了女儿,李铭真想离婚了事,让潘潇和她的无德父亲,彻底从生活中滚蛋。
潘潇也很无奈。潘潇人漂亮,做事干练,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工资更是比李铭高一大截。当初结婚时就有朋友说她委屈了自己,下嫁给李铭。初进李家,潘潇左右逢源,颇得李家长辈欢心。就是因为老父亲的缘故,大姑子小姑子对她冷嘲热讽,在李家抬不起头。
凭潘潇的能力个性,李铭必定“气管炎”无疑。还是因为老父亲,李铭的气场盖过潘潇,做了一家之主。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上次她姥爷来小住,贪图几个免费鸡蛋,被一家投资公司拉去听理财讲座,一来二去的洗了脑。”
“你爹自己有积蓄,凭什么你给他掏钱?”
“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说。我爹手里只有两万块,宁可借钱也要投资。我当然是不借的,我哥我妹也没钱。这些骗子公司巧舌如簧,就鼓动我爹借了 贷。”
“你爹连微信都学不会, 贷手续那么复杂,他怎么借来的?”
“理财公司手把手教给我爹,还开车带他去银行开了户。”
“然后呢?继续说。”
“理财公司人去楼空, 贷公司天天来催账。我爹色厉内苒,小痞子随便恐吓几句就屁滚尿流。”
“然后你就把十万块钱堵了你爹的窟窿?”说到气愤处,李铭恨不得活剥了潘潇:“那是我爹的钱,是我爹卖了房子,给女儿上学的钱。你有权利动那笔钱吗,你爹有资格花那笔钱吗?”
潘潇了解李铭的脾气,这时候千万不能逞口舌狡辩,否则不仅仅吵架那么简单了。
潘潇坐在矮凳上不吱声,默默的掉泪。看李铭出去抽根烟回来,这才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对,可处在当时的情境下,我也实在没办法了。我爹再是无良无德,毕竟养育我长大。头发花白的老父亲每天哭哭啼啼,一打电话就是小痞子要杀要剐,街坊邻居都看他笑话,连门都不敢出。换做是你,你该怎么办?”
李铭手机响了,还是父亲催他打钱。挂掉电话,李铭问潘潇:“除了那十万,咱家还有多少钱,都取出来吧,先给我奶奶看病再说。”
潘潇说,我工资卡里的八千,你工资卡最多有三千吧,凑一万没问题,就是下月生活费紧张点。
“结婚十几年,咱们一点积蓄都没有吗?我工资三千五,你五千。没有车贷房贷,我父母又时常接济,除了一家三口正常消费,剩下的钱去哪了?”
潘潇又低下头不语。李铭明白了,都填了那个无底洞了。
李铭转身出去了。潘潇以为他进厨房拿刀,吓得直哆嗦:“李铭,冲动是魔鬼。打伤我不光要坐牢,还要给我疗伤,又要花钱了。”
李铭没有拿刀动枪,取来纸笔,让潘潇把刚才的话都写了下来,签字画押。潘潇问李铭是何用意,李铭倒也诚实:“离婚!”
4
李铭的祖母90多岁了,只在医院过了一夜便寿终就寝,没花多少钱。
给老人办理后事,潘潇作为孙媳妇格外卖力,忙里忙外,饭顾不上吃水顾不上喝,嘴角起了大燎泡,族里长辈夸李铭有福,娶了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李铭只是冷笑。
安葬了祖母,李铭问潘潇:“这几天你辛苦了,我都看在眼里。我和父母商量了,他们当然不赞成离婚,可那十万块不能这么算了。你自己想个解决方案,我不逼你,但我也不是傻子。”
潘潇抽空回了老家。大哥据说和人做生意去了,只有老父亲和妹妹在家。老头只口不提那十万块钱,潘潇几次提及都被岔开话题。
潘潇对父亲说:“爸,别躲了,十万块不是小事。想个办法还了,李铭要和我离婚。”
老头把脖子一梗:“我只有一把老骨头,你看值多少钱,把我卖了算了。”
“爸,您别耍无赖行不行?”
“我耍无赖还是你耍无赖,你爹有多少钱你不知道?”
“那您当初非要借钱投资?”
“我也不知道那帮人是骗子。你要钱朝骗子要好了,反正我没钱。”
小妹把潘潇拉到门外,说:“姐,你别逼老人,他是真没钱。”
“可是我怎么办呢?”潘潇欲哭无泪:“当初我就不应该把钱拿出来,那帮小痞子砍死他算了。”
“姐,你听我说。咱爹是不对,但是李家也做得过分。你嫁给姐夫十几年,潘家李家早成了一家人。互相帮忙解难应当应分,丁是丁卯是卯,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我和你一块回去,姐夫也是明事理的人,把这事说清楚就完了。”
5
李铭没想到,潘潇不但没要回钱,倒把小姨子带了回来。
对于这个小姨子,李铭由衷佩服那张巧嘴。把死人骂活,把活人骂死。当初看周星驰《七品芝麻官》,其中有包龙星舌战群婆的一场戏,全家人笑得前仰后合。当时女儿八岁,指着包龙星说:“他比我小姨差远了。我小姨骂起人来,方圆百里不见活人。”
当年出轨,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小姨子全凭那一张巧嘴混淆黑白,把妹夫一家说得哑口无言。看到潘潇和小姨子一起进了家门,李铭到要看看,这个女人能说出什么花来。
潘潇妹妹说道:“我姐嫁到你们李家十几载,生儿育女照顾公婆。区区十万你就想离婚,还有良心吗?”
李铭说,把十万还回来,就不离婚了。
小姨子说:“我们潘家和你们李家,早就成了一家人。互帮互助应当应分,如果你们有用到潘家的地方,我们也会鼎力相助。”
李铭冷笑:“你问你姐,我们李家何曾沾过你们的便宜,哪次不是你们的好爹蹭吃蹭喝麻烦不断。结婚这些年一分钱积蓄没有,都填了潘家的无底洞。你们不用白费口舌,拿来钱,继续过,拿不来,起诉离婚。”
小姨子还要狡辩,潘潇流泪对李铭说:“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夫妻感情,孩子成长,你都不在乎,就要那十万块钱。”
李铭怒发冲冠:“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钱。我讨厌你爹为老不尊的德行,讨厌你大哥偷鸡摸狗的行径,”指着小姨子:“我更讨厌你,胡搅蛮缠颠倒黑白。你们一家恨不得从地球消失。”
潘潇说,“那我呢?”
李铭说:“平心而论,你是好妻子好母亲。但是,为了摆脱你身后这些累赘,我只能放弃这段婚姻。”
晚上潘潇和妹妹躺在一张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哄哄。妹妹劝她想开点:“姐,离婚就离婚,我离婚这些年过得也挺好,自由自在。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好,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潘潇苦笑。和水性杨花的妹妹不同,潘潇骨子里还是传统女性,相夫教子恪守本分。离婚于她而言不啻于天塌地陷山崩地坼。
第二天潘潇找到公婆,说了家里的情况。请公婆从中说合,让李铭打消离婚念头。
潘潇左右逢源,平日很得老人欢心。但是这次,潘潇碰了软钉子。求了半天,公公借故躲了出去,婆婆说:“小潘,我们不是大富大贵之家,那十万元可是卖房的钱。你拿出去接济了娘家,我们也不是傻子。”
潘潇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为了这十万元,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6
房子是李铭父母买的,至今还在老人名下。两人又没有积蓄,财产分割简单爽利。只有女儿的抚养权有些麻烦。潘潇想争取,李铭说:“你以后租房住,居无定所对孩子不利。倒不如把抚养权让给我,孩子还住在这里,不用来回折腾。你想孩子随时可以来看望。当然了,如果你一再坚持我也没意见,都是为了孩子。”
潘潇舍不得抛下孩子,可形势逼人,李铭所言在情在理。潘潇抱着女儿痛哭一场,忍痛割爱。
至于那十万元钱,李铭手里有潘潇亲笔写下的证据,不算夫妻共同债务,只能潘潇一人偿还。
这笔钱潘家人愤愤不平,认为潘潇上了李铭的当。婚都离了,凭什么还要还钱?老头电话里喋喋不休,数落潘潇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潘潇心里正烦乱,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平生第一次对老父亲恶语相向:
“你还有脸说我,都是因为你,老公没了,女儿没了,你把我一生都毁了。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投生在你们潘家,做了你的女儿。”
老头反唇相讥:“我在村里待了一辈子,现在老了,我想过一过城里人的生活,有错吗?”
“你是没错,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这些年你做过的缺德事,亏心事,哪次不是我们给你抹平擦屁股?”
“尊老爱老传统美德。我老了,你们就是应该照顾我,体谅我。这是做子女的义务。”
“就是您这该死的‘义务’,让我离了婚。”
潘潇与人合租了一套房,每天省吃俭用,用最便宜的化妆品,吃泡面就咸菜,业余时间送外卖。离婚时协商还款计划,公婆不好逼迫过甚,只说慢慢还了就是。倒是潘潇承诺每年两万,五年还清。
潘潇留着小心思。她想早点了结债务,与李铭破镜重圆。扪心而论,夫妻感情一直不错,要不是老父亲阴魂不散,蛮幸福的一家三口。
那天潘潇在上班,又接到老父亲打来的电话。问她住哪个小区,具体门牌 。
潘潇一口回绝:“爸,我这是和人合租的,您来住不方便。”
“少废话,我在你公司楼下,你快下班了没有?”
潘潇把老头迎进房间,30平米的小屋子,床和一副桌椅就铺满了所有空间。“爸,您看,就这么一间小屋子,实在住不下两个人。”
老头说:“你和那个屋的人商量一下,你和她睡一个屋,行不行?”
潘潇坦言:“都是花钱租的房子,又不是你的前女婿李铭,人家凭什么和我同处一室。想想就可笑。”
老头和潘潇商量:“你把这套退了,租一套独门独户的,住着多宽敞。”
潘潇一语戳穿老头的小心思:“到时候你来城里常驻下来。房租还要我掏,生活费还要我拿。”
老头恼羞成怒:“你赡养老人天经地义,不应该吗?”
潘潇不想和老头过多纠缠。“我住在这里挺好,哪也不去。从今天起,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你这个不孝女,凭什么?”
“您先把那十万块还我,咱们才是父女,否则,我不认你这个父亲。”
老头坐最后一班长途车,当天就回去了。临行前骂骂咧咧,痛斥潘潇猪狗不如。潘潇挨了骂,心里却畅快淋漓。这些话早就憋在心里,过去碍于父女人伦不敢吐露。
离婚后潘潇想了很多。凭李铭的性格,若不是累积了多年怨恨,断不会轻易提出离婚。那十万块只是积怨爆发的契机。不把“地雷”排除,就算以后复婚也是危机重重。
7
一晃五年过去。潘潇苍老了不止十岁,深壑皱纹爬上额头,黑眼圈长年不褪。不过再有5000元,就能还清所有欠款。
这五年对于潘潇来说,是一场梦,一场痛彻心扉的噩梦。好在黎明就在眼前。老父亲自知在潘潇身上捞不到油水,几乎断了联系。以后复了婚,她要和李铭白头偕老,再也不分开。
冬至那天早晨天空飘起薄雪,寒风凛冽地面湿滑,旗杆上的红旗猎猎作响。又是周日,很多人猫在被窝不肯起床。潘潇推着电瓶车早早出了门。做了5年兼职外卖,她知道越是天气恶劣,点外卖的人越多。
潘潇把车停在一家肉夹馍的店铺前,她想买一个又怕花钱。潘潇和李铭都喜欢吃肉夹馍,每次她都把李铭手里的肉吃了,只剩一个空馍。李铭脾气好,笑呵呵的不计较。
过去平平淡淡的家常事,现在想来却是无比温馨。潘潇捏捏发酸的鼻子,安慰自己:“快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潘潇发誓,复婚后的第一天,她要买上十个肉夹馍,再也不占李铭便宜,让他吃一次完完整整的肉夹馍。
潘潇打开外卖软件,一个熟悉的地址夺目而出——园丁小区6栋5单元503,肉夹馍三个,豆浆两杯。
潘潇取了餐,兴冲冲的向过去的家疾驰。女儿高三了,住学校宿舍。家里只有李铭。看来他饭量涨了不少,一个人竟然吃三个肉夹馍,两杯豆浆。
近乡情更怯。潘潇跨入熟悉的楼道,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心里悲喜交加。家里防盗门布满灰尘,蛛丝儿结满雕梁。“李铭这个懒鬼,每天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擦一下。”
一个陌生女人开的门,蓬头垢面一脸慵懒。
女人取了餐,说声谢谢就要关门。潘潇死死扒在门框,问女人:“请问李铭还住这里吗?”
女人大惑不解,回首喊道:“李铭,有人找你,快来。”
李铭穿着短裤走出卧室,看到送外卖的潘潇,愣住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前妻,潘潇。这位……”
女人落落大方:“李铭未婚妻,我叫庞落梅。”
潘潇努力咧出一个笑脸,转身走了。她不想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哭泣,尤其这个女人夺走了他的丈夫,和她后半生的幸福。
李铭披了外套追到楼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天怪冷的,你回去吧。”潘潇甩掉李铭的胳膊,大踏步向前走。
“潘潇,你是不是恨我再婚?”
潘潇停住脚步,刀片般眼神瞪着李铭。“我为了复婚,断绝父女关系;我为了复婚,五年没有一天休假;你看看我这张风吹雨打的脸,你觉着我恨不恨你?”
“她是我高中同学,七年前开同学会重新联系上的。”
“七年前?”潘潇明白了什么:“你和我离婚,因为她?”
李铭舔舔嘴唇,不语。
“这五年来,你口口声声说还了钱就复婚,为什么今年不瞒我了?”
李铭说,钱还得差不多了,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是啊,离了婚还了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8
潘潇把电瓶车开到最高速,凛冽的寒风加深了内心的悲凉。本以为噩梦将醒,没想到却是无底的深渊。
前方50米路口窜出一辆越野车,逆向行驶。潘潇摘掉头盔,闭上双眼,电瓶车以最高时速狠狠撞向了越野车。
潘潇像狂风中一片孤叶,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四周弥散着殷红的鲜血……
李铭办理了潘潇的丧葬事宜。火化那天潘家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殡仪馆,讨要潘潇遗产。李铭说潘潇银行卡里只有129元。老头追要死亡赔偿金,李铭说,事故认定潘潇自杀,没有赔偿。
老头不甘心,说潘潇虽然死了,但我还健在。指指外孙女:“以后她来替代潘潇,给我养老送终。”
李铭说,我女儿没有赡养你的义务,你可以去法院起诉。当着潘潇的遗体,我还认你是孩子的外公。留点脸面吧,不为你自己,也为死去的潘潇。
一席话,说得老头似乎良心发现。摸了摸潘潇冰冷的尸体,流了几滴眼泪。
处理完潘潇的后事,李铭坐在灯下写日记。庞落梅外地出差,一盏孤灯一片孤影,李铭把一天的感受诉诸文字。窗外漫天飞雪,李铭想起他和潘潇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雪夜。
李铭左臂有旧疾,不能长时间屈曲,写上两行字就要停笔活动一下。就在做伸臂运动时,看到潘潇袅袅婷婷的从门外走来:“你的胳膊怎么了?”
李铭笑着说:“没什么,咱家沙发太窄,每次睡沙发都要压着左臂,时间久了有些麻木,医生说‘侧尺神经炎’,时轻时重好多年了。”
潘潇说:“这些年受委屈了——你不怕我?”
李铭笑说:“小时候怕鬼,人到中年,见识太多比鬼还可怕的人,反而就不怕鬼了,何况是你。”
潘潇翻看李铭的日记:“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的?我们刚离婚的时候?”
“当你父亲第一次来咱家,我就开始写日记了。有些内容影响家庭团结,一直瞒着你。日记簿藏在鞋盒里,你一直没有发觉。”
“那个庞落梅知道你写日记吗?”
“知道,但她尊重我,从来不看。”
“李铭你说实话,我和庞落梅,谁更好?”
李铭说:“你想听真话?”
“我犯得上和一个活人争风吃醋?我只是死的不甘心,想听一听你真实想法。”
李铭说:“你和庞落梅谈不上谁好谁坏,只是和她在一起更舒服。我们有个共识,婚姻是我拿出一部分,你拿出一部分,共同组成家庭。并不意味着我要全盘接收你的过去和负担。婚姻不是扶贫,不是慈善,而是价值观的契合和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以道德名义绑架婚姻,是我和庞落梅最反感的事情。说到底,这是我弃你选她的主要原因。”
潘潇说:“看来是我错了。我总认为嫁给你,你就有义务帮助我遮风挡雨,有责任容忍我父亲的为老不尊。这些年你赔了多少小心,忍了多少屈辱,我却认为理所应当。委屈你了,李铭。”
李铭脸上,混合着委屈、释然和无奈的复杂表情。“没什么,都过去了。”
潘潇紧紧抱着李铭:“对不起,老公。当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已经太迟了。”
李铭从梦中惊醒,看到肩膀濡湿了大片。
窗外,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声明:本站部分文章及图片源自用户投稿,如本站任何资料有侵权请您尽早请联系jinwei@zod.com.cn进行处理,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