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她爱他十年,从青春到苍老,只剩7天可活时她决定不再爱了

1

渡口桃花灼灼,孤烟梅雨纷纷扬扬。

一条小船上立着三人。船夫在前头划着船桨,身后坐着个姑娘,拂绿青衫,如墨乌发。那是鼎鼎有名的美人雪颜。雪颜轻声地问着站在她身旁的男子:“白墨,我们去哪儿?”

“江南。”

“为何要去江南?”雪颜嘟哝着,抬眼时看见白墨折扇轻摇,正遇上绯色花瓣吹上肩头,霎时便令她入了怔。

“……天为谁春。”

雪颜从前是个达官贵人家的千金,遇上白墨时正是她家遭遇变故的时候。

年少时富贵荣华不复,其后颠沛流离她也大都淡忘,只记得后来被白墨所救,便做了他的丫鬟。

而这一做,便是数载。

她陪他看遍世间繁华盛景,却始终猜不透那双终日温润的眉目下究竟藏了怎样哀伤的心事。

雪颜知道白墨终日携带一卷画,可他却从未让她看过。

那画上临摹的大抵是他的心上人?雪颜恹恹地想着。她不知究竟是怎样一个绝妙的女子,才会让白墨这般过惯了随性漂流日子的人终日念念不忘。

她嫉妒得发狂。

临江渡口少有人烟,只客栈一处。

雪颜进入客栈时,几个酒鬼正在一起大谈鬼魅。看见了貌美的雪颜,便起了色心,拉着雪颜:“姑娘美貌不似常人,若非是画魂?”

雪颜皱着眉打掉他的手,只见那人又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姑娘可曾听说画魂?那作画之人滴上心头血方才制成,而画魂则会一生一世陪伴在作画人左右。”

雪颜愣住,那人继续道:“很多年以前倒是有幸见过画魂,当真是从画里出来的模样。可惜那原画却是毁了。不过听闻画魂最忌火。姑娘,要不我们进房细细探讨?”

雪颜骤然握紧了拳。

那日,雪颜偷偷将白墨不小心遗留下的画卷打开,画上是晴光潋滟江水潺潺,独独花草中央空白一片,似是缺了什么。

她那时便觉着画卷上的人应是自己,这样荒诞的念头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想去问白墨,可就在这时一个女子找了上来。她说她叫春娘,白墨的未婚妻。旁边还有一人,穿着黄袍道服,指着雪颜便说:“妖邪哪跑!”

雪颜急忙躲到白墨身后,可春娘却笑着牵过白墨的手,说:“白墨,我已经回来了。她已经替代不了我了,你该让她走得安生。”

雪颜摇着头望着他,可白墨犹疑了许久,点点头。

道士泛黄的桃木剑刺穿了雪颜的心。而雪颜的身体就如同纸人那般回到了卷轴上,在火光中画卷燃烧灰烬。

原来她真是画魂。

雪颜临死前突然想起白墨常吟的那句话:“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春娘,春娘,天为谁春?

2

我走近雪颜,拿着手中的引魂灯,幽幽的蓝光照亮了我眼前的女子。我示意她同我离去,可她却面无表情地望着身后的冥河。

“我想回去问问他。”

我连忙拒绝:“你已经远离阳世,前尘早已与你无关。若你一再坚持,你只会灰飞烟灭。”

“我不要轮回,我只要他的答案。我只想问问他为何把我画出来了,却这样将我丢弃?你也看到了,我真的不甘。我只要几天,几天过后我便随你喝下孟婆汤。”

看着眼前坚持的她,我的心有些动摇。不过数日而已,她也是个可怜女子。

我答应了她,偷偷从白无常那里拿了一颗还魂丹:“这药只能维持七天,七天后你便失去肉身。同时我要与你形影不离。”

来到江南的那日,正好碰上白墨与春娘成亲。大厅里那对新人深情对望,目光灼灼,仿若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只是白墨的身形我有些看不清,只能依稀辨别他大致的模样。我仔细揉了揉眼睛,却依旧如此。难道是在阴间呆得太久?我有些疑惑。

我与雪颜混在人群中,虽然我与她隔着距离,可我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突然,她的衣角微动,我连忙拉住了她:“你要去哪?”

雪颜说得很慢,她抿了下嘴唇:“如若今日我不与他说清楚,只怕今后就没机会了。我一直好奇那幅画中画的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我自知他对那女子的感情。这些年我的梦想便是能够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然后一生繁华,了却此生。”

那幅画我在引魂灯里看见过,实属百年一见的瑰宝。雪颜对白墨的感情,我也能够感同身受。只是,白墨对雪颜到底是怎样的情意呢?

我点点头:“那你问清楚了又能如何?毕竟他与春娘成亲了。”

“她不是真正的春娘。”

“啥?”我惊讶,“可春娘明明说你才是她的替身。”

“不是……”她微微一笑,只是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酸楚,“我才是真正的春娘。”

“我先前也不知道自己便是春娘,我只知道,我死去的那一日,所有的记忆全涌上心头,然后我看清了一切。”

春娘是白墨的结发妻子。她是夫人挑上的儿媳,娴静温婉,秀丽端庄。可惟独不是白墨所爱。他所钟爱的是那梨春园的锦玉,当红青衣,曾经一曲名满全城,声动天下。

那是春娘第一次走进戏园子,她是不懂看戏的,也不爱看戏。那台上的人唱尽人世间的种种,却终是假的。若不是来找她的夫君,让他回去备考,她是定不会来的。

说起她的夫君白墨,她眉头不由微蹙。这是她的心结,却也是死结。

她还记得夫人的遗话,管好自己的相公,纵是野花再香,也少了该有的纯气。

来至戏台后院,两个如胶似漆的身影现在她眼前,女子莺声燕语,男子眉眼含笑。

春娘不由愣在那里,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心是会痛的,原以为,她对他,不过是逢场作戏,演好角色便罢。可是,自己终是女子,一旦动了心,便是输了。

浓情中的白墨抬起头,看到了一身淡装的她,眉头微皱:“你怎这样就出门,真是丢了我的脸!”

她鼻子略酸,强扯出一个笑容:“寻相公匆忙,也没怎换衣……”她话音未完,眼前的两人早已不在,独独留下她作着苍白的辩解。

日子一天天过着,她依旧每天带着墨少夫人的头衔,而白墨依旧每日清晨而出,夜半才归。

好在有着一件喜事,白墨高中状元,光宗耀祖。

春娘打心眼里是高兴的,只是府里的流言也频频不断:少爷将要迎娶梨园的锦玉,这少夫人定是逃不过一纸休书。

她心里也是明白的,他心里既然无她,也容不得她,倒不如自己走得干脆,免得日子长久,挣不出情之一字。

离开白府后,她去了京城,也学了唱戏。着上青衣,咿咿呀呀,翘指弹花。她本是恨他,可是偏偏学着他爱的模样。看着台下的男子,无一不为她倾倒。原来,戏虽假,看人才是真。

戏班要去江南巡演,她又回来了。趁着空闲,她不自觉来到了白府,却见一片惨败荒凉。

她忙问人打听,原来墨家少爷勾结绿林大盗,死在行刑下。

她如当头喝棒,钻心的痛弥散全身。原来,他于她,终是放不下。再是恨又如何,一旦爱了,便在心里雕了刻,烙了印。平静如她,着上一身青衣,点了梅花妆。这是他爱的扮相,曾想过他看到会是怎样的表情,却终是遗憾。

白墨,我虽恨你,却见不得你一人。

黄泉路上,我去陪你。

“当然,”说到这里,她微闭上双眼,轻轻叹了口气,“如同现在大家知道的结局那样,白墨没有死去。”

“他被人救下,之后便卸下了年少锦衣玉食的生活,过上了浪迹漂泊的日子。”

“他的身上总是会携带一幅画卷,里面的女子像极了当年的春娘。”她再次一笑,声音有些凄凉,“果真是造化弄人。原来他当年初见春娘时便一见倾心,只是为了追查他大哥的死因才接近的锦玉。春娘死后,他百感懊悔,在画卷上画上了春娘的模样,滴下了自己的心头血,从此以后世上便有了雪颜。”

“如若……如若当初我知晓得早些,只怕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可命运如此,我竟成了雪颜。”

3

白墨年少时便才富五车,品冠绝伦。他素来喜爱的便是收集全天下的名画书法,府中收藏的无一不是价值千金的字画。

春娘决意离去的那日,她带走了一幅画卷,只是画卷上却并未着画。她先前听闻白墨说过,这虽是一幅画卷,却有着让画成真的愿望,只需滴上自己的心头血,便能让人走出画。

在京城的那段日子,她每每都想在卷轴上画下白墨的像,可每次欲要动笔她都止住了。作了画又怎样,终究是假的。

后来,她回到了江南,得知白墨死去时,心里的那份念想终于崩塌。她坐在地上,昔日的书房早已是一片残垣,唯独只剩一点桌角留在故地。她抱着桌角,失声痛哭起来。

她说:“白墨,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荒废的园子不会说话,只有凄楚的哭声。

她在临死前紧紧抱着手中的卷轴,匕首穿过胸膛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卷轴上,晕成一朵一朵妖艳的牡丹,嫣红夺目。

那是白墨最爱的东西,她至死都要牢牢握住。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因为滴上卷轴的鲜血,让我的魂魄留在了上面。”她看着认真听故事的我,微微一笑,只是藏在齿间的苦涩与悲怆就犹如她此刻的心境。“当我听说他是那样喜欢我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欢喜。不论我是当初义无反顾喜欢他的春娘,还是偷偷将他藏在心底的雪颜,不论我做哪一个,我都无悔,只要留在他的身边。”

她的话一字一字敲在我的心上,我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她对我点了下头,便向前方的喜堂走了过去。她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大声说:“白墨,你们不能成亲!”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她的身上,她面无表情,依旧说道:“她不是春娘。”

白墨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子。仿佛是过了万年,她与他已是陌生。他有些吃惊:“雪颜,你明明已经……”

雪颜看着她,却是淡淡笑起来:“死了是不是?兴许是我命大,有位姑娘救了我。”

“那你今日来是怪我那日没有救你么?”白墨的表情是内疚的。我看得出来,他虽不爱眼前的女子,可毕竟有着和春娘一模一样的面容,还有便是这些年的相互守候。即使不爱,也是他愧对于她,愧对了她的信任。

雪颜摇摇头。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不是春娘。”

旁边的新娘顿时急了,“你休要胡说,我确实是春娘。雪颜,我知道这些年你代替我照顾着白墨,可如今我回来了,你应该离去才是。”

雪颜皱眉:“你说你是春娘,你有何证据?”

新娘指了指旁边,大家这才发现喜堂的旁侧放着一具冰棺。冰冷的寒气从冰棺中汩汩冒出,而里面则静静躺着一个女子。女子有着和雪颜一样的容貌,一头墨丝轻轻散开,发间仅别一朵含苞欲放的青莲花,只是她的脸庞确是苍白如纸,妖异而美丽。

新娘慢慢说道:“当日我在白府自尽正巧被路过的黄道长救下,可我的魂魄已经远离身躯,黄道长拼尽全力已是无能为力。后来他正碰上一个姑娘染上绝症,便将我的魂魄附在了那个姑娘的身上。我虽然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可我相信只要还是我,白墨就不会离去。”

她边说着边拉着白墨的手,两人的双手紧紧相握,似乎是一对经历万般阻难的情人,经年过后将所有苦酒熬成喜色。

雪颜听后,沉默了许久,她缓步走到白墨的身前,姿态优雅,带着春娘生前的矜持与高贵,视线望向白墨:“我说我才是春娘,你信不信?”

不顾他目光中的惊讶与内疚,她继续说道:“我说,我临死那日鲜血溅落在画轴上,将魂魄留在了画轴上成了雪颜,你信不信?”

雪颜还欲要说话,却被白墨抢了去。他说:“雪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你莫要再……”

雪颜急了,语气急促:“白墨,我真的是春娘,当年我们……”

白墨实在不愿细听,有些愠怒,声音很大:“你是不是还想说当年我与春娘是如何相识的?你是否还想说眼前的春娘要来害我?雪颜,我没有想到你会成了今日的模样。当初我因思念春娘成疾,才将你画出来。若是早知你今日如此蛮横无理,我断然不会将你画出来!”

无视眼前女子脸色的苍白,他依旧说道:“你能与春娘比吗?你以为我不知晓平日的你是如何嫉妒画中的女子吗?你以为我不知素日你对那些于我有好感的女子做了什么吗?我只是装作不知,可我并非糊涂。假的终究是假的,当不了真。你只是假的春娘,怎能比得过春娘的一丝一毫?”

“如今春娘回来了,你却想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我警告你,如若你敢动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雪颜怔怔地望着眼前她深爱的男子。她以为她可以把一切解释清楚,却终究是她想得太过简单。

可是白墨这么深爱着她春娘,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4

亲事如期举行,我陪着雪颜喝了好多酒。她说:“我是不是该离开了?白墨他已经有了一个爱他的人,而我迟早是要离开的。”

我有些迟疑,却还是点点头。

她的目光望向白墨。他正与客人喝得正欢,唯有她一人陷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她仰头喝了一杯,望向我:“陪我去与新娘道个别吧。”

似乎是早就料到我们的到来,新娘并未惊讶。雪颜开门见山说:“我不知你是何人?可你若是真心待白墨好,我也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新娘愣了一下,转而笑道:“我也没想到你竟是真的春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白墨。”她边说着边倒了两杯酒,递到我们面前。

我随手接过喝了一口,顿时眉头皱起,我赶忙打掉了雪颜的酒杯:“酒中有毒!”

新娘随即将我一把揽过,拿起袖中的匕首抵在我的脖颈,她恶狠狠道:“没想到竟被你们看穿!”

雪颜紧紧盯着她,良久吐出两个字:“锦玉。”

新娘笑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

雪颜有些惊讶:“白墨明明不爱你,你为何还要装成我的样子骗他?”

“骗?”锦玉的目光突然变得极冷,“他当初亦是骗我爱上了他。我这么做,又有何不对?倒是你,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了,他的心里都是你。当初,我以为你不过是一幅画,没想到竟真的是你。只要我将你们杀了,他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说完,她便用匕首狠狠一抹我的脖子。

“怎么会这样?”锦玉的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只见我的脖颈依旧完好无损,并未出现任何伤口。

“你……你究竟是何物?你……”还未等锦玉反应过来,雪颜夺过她手中的匕首,直直插进了她的心脏。

我望着锦玉,慢慢说道:“我是引魂使者,自然死不掉。”

“引魂?哈哈哈……原来春娘你……已经死了。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至少等到白墨发现你杀了我,他对你便只有恨了。还有春娘,关于白墨的秘密你永远别想要知道!哈哈哈……”锦玉在笑声中咽了气。

我拉着雪颜便要离开。可她只是站在那里,淡淡望着我:“该来的迟早会来。”

5

白墨进屋的那刻,雪颜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锦玉,以及拿着匕首的雪颜。他瞪着血丝的双眼,一字一句:“我说过,只要你敢动她,我便杀了你。”

雪颜没有表情,将手中的匕首递给他,“死在你的手里,我不后悔。”

钻心的疼痛从她的肩膀处传来,白墨抓着匕首的手狠狠地刺向雪颜的肩膀,血色的红花瞬时将衣裳染透,他冲着她吼道:“杀了你简直便宜了你,你对春娘做的事情,我会一件一件讨回来。你不是说你爱我吗?那我从今往后便好好疼爱你。”

白墨说完这句话后便抱着锦玉离开。

泪水从雪颜的眼睛里滴滴落下,我赶紧将她扶起,扯下一块布条欲要将她的伤口包住,却被她推开,她无奈地说摸着胸口道:“我已经是死人,伤口包扎了又有何用?何况疼的又岂止是伤口?最疼的是这里啊,可是他又怎会看见呢?”

她艰难地走出了房间,那一瞬间,我才清晰地看见,月光下的雪颜,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却终究是一个人。

第二日,雪颜彻底走上了被白墨羞辱的日子。

白墨要求她对着锦玉的棺材从早到晚一直磕头,雪颜的额头都磕破了,他依旧无动于衷。我心疼地让她起来,我说我可以带她离开。可她却笑笑:“我只有七天的时间,每一日我都可以见到他,即便是磕头,我也愿意。”

白墨还不让下人给她吃饭。我偷偷塞给她几个馒头,她却说:“我不想让他不高兴。他不让吃,我就不饿。”

雪颜终于晕倒了。我请来大夫,大夫摇摇头,只说了一句是劳累所致便离去。

我实在无法忍受白墨这样对她,欲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可雪颜拉住我,她说:“即便告诉他我是春娘,那又如何?那日我这般五指重誓说我是春娘,他终究不信。何况锦玉死了,我在他的心里永远是杀死春娘的凶手,他不会信的。”

我急了:“我有引魂灯,可以让他看到你的前世今生,这样他便可以信你。”

她仍是摇摇头:“我终究是个死人,与其让他在得知真相后又要失去,还不如莫要告诉他。如今被他恨着,我也是心甘情愿。至少他是记得我的。”

白墨在灵堂没有看见雪颜,便直接来到她的房间。他一把将她从床榻拖到灵堂,他怒吼道:“你想要通过生病博得我的同情?可惜你错了,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我冲上去,从他手中搂过她:“白墨,你还有没有良心?她如今生病了,就算要磕头至少等她身体康复。”

白墨嘲讽道:“她再怎么生病能让春娘活过来吗?我要她一命抵一命。”

望着虚弱的雪颜,我缓缓说道:“那日我也在场,我也是凶手之一。今日我替她跪,明日你让她做什么都行。”

我将雪颜扶到房间,她摸着我的手艰难地说道:“白桑,谢谢你。”

我不忍回头,急忙走出了房间。我怕她看见我眼中的泪水,还有惋惜。

6

休息了一日,雪颜的身体有了明显的改善,面色上也有了血色。白墨看见她时,也没像前两日那样无情。

可那一晚,她的房间突然起火。

待我发现时,她已是奄奄一息。画魂最忌火,果真如此。她的面容有些褪去,全身都有些焦灼的痕迹。我将她从浓烟中救出,才发现白墨正站在面前看着她,他冷笑一声,还没死?

我不予理睬他,本想从他身边走过,却突然见他额头发黑,还未明白,他便突然倒地,随即失去了知觉。

望着他倒地的模样,我突然陷入了沉思中。

雪颜在我的照顾下逐渐恢复,在得知白墨生病后非要嚷着去看看他,还说要好好帮他调理身体。

她在说话时,眼睛里的笑容那般明媚,仿若落英飞花。可我却没有对她说,即便她待白墨这般好,她于白墨什么也不是。

她做了很多小菜,白墨这几日的身子有些好转。她一边做菜一边热情地对我介绍:“这是白墨最爱的狮子头,以前他总爱一口便吞下一个;这是白墨最爱的蟹黄酥,吃过饭后来点小点心是他的习惯;这是……”她说了很多,我在一旁静静听着。

她把小菜送到他的房间。白墨正在熟睡,听闻动静,他的目光中突然流露出炽热的情愫,意识也有些不太清楚,他一把将她拥住,仿佛要把她融进血肉,他将脸埋进她的发丝,轻声呢喃:“春娘,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

雪颜点点头,连连回答:“是我,我是春娘,我回来了。”

那一刻,那些斑驳在尘埃里的旧景,寥寥几笔,便温暖了她的全身。她想,即便是死后,她也会无法遗忘。

突然,她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白墨从床上起身,将桌上的小菜打在地上,他瞪着眼睛冷冷道:“你不是春娘,你是雪颜,你是骗子,你是凶手!”

她艰难着起来,想要靠近他,却被他再次推倒在地。

“我真后悔给了你一张和春娘一样的面容。”说完,白墨捡起一片瓷碗碎片,对准雪颜的脸便划了下去。瞬间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一道狰狞的伤口爬上了她莹白的面庞,触目惊心的妖娆在烛光下显尽恐怖诡异。

我冲上去狠狠甩了一巴掌给他:“白墨,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没有躲,反而大声笑了起来,啐了一口嘴角的血:“后悔?呵呵,将她画出来才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

那一晚,雪颜哭了很久。

她突然发现,她这一生似乎都无法得到白墨的爱。那些压抑在过去以及心底的悲痛终于走向了边缘,她喝了好多酒,一边喝一边笑,最后笑着笑着流出泪来。

她说:“我决定放下他了。”

她与他终究成了陌生人。她突然间觉得有些释然,到底是最后决定放手,才会觉得一切都是一场空欢。

她爱了他整整十年。从年少青春到苍老,从玉指青葱到心灰意冷,可最后一次相见竟是白墨跪在锦玉的灵堂,对她许着下一世的诺言。

她爱他十年,从青春到苍老,只剩7天可活时她决定不再爱了。

七天的时限已至。雪颜最后深深凝望了白墨一眼,可惜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似乎这些年的陪伴只是一场梦境,她不愿走出来,而他却不愿走进。

不论是春娘还是雪颜,她这一生都爱得太累了。可这两世的记忆却纷纷涌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而这一别,千山万水,海角天涯,终究没了再见。

7

可到底雪颜没有走得了。

黄道士在第七天突然出现,他问白墨:“另一幅画卷藏在哪里?”

白墨摇头,他说:“只有一幅画卷,已经被你毁掉了。”

黄道士大笑:“世人皆知你藏了两幅画卷,其中一个虽已毁掉,可另一个我却还未找到。若是你不告诉我,我就毁掉你的所有。”

白墨怎依,道士对他无可奈何,手指一点,锦玉的棺材着起了大火。白墨见了,恼羞成怒,起身便要和道士拼命。

黄道士不禁嘲笑:“不自量力!”口中念动口诀,桃木剑瞬间便朝着白墨飞去。雪颜见状,将白墨一把推倒,自己则生生接下那掌,桃木剑深深地插入她的胸口。

我大叫一声:“不好!”

雪颜虽有还魂丹护体,可终究是鬼魅,若是被桃木剑伤了,只剩下灰飞烟灭。

白墨怔怔地看着雪颜,看着她的身体涌出鲜血,直直倒下。

雪颜望着白墨,苦涩笑道:“我说过我会一命抵一命,如今也算是还了。以前我总觉得你是讨厌我,所以我会尽全力让你不看到我。可当我知晓你心里有我时,我的内心真的很欢喜。你尤爱听《长生殿》,我学了许久,可总是唱不出锦玉那般凄凉,今日只怕是最后一次,也不晓得……我唱得如何?”

她开始唱《长生殿》。那是这般喜庆的词,可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追游宴赏,幸从今得侍君王。瑶阶小立,春生天语,香萦仙仗,玉露冷沾裳。还凝望,重重金殿宿鸳鸯。

她的身体开始逐渐透明,她最后抬眼凝了下白墨。男子的眼里有着惊讶,有着愧疚,还有着悔恨。

只是独独不见爱意。

就如多年前她陪伴白墨走遍山河,踏过河海,却依稀没有对她流露过一丝情愫。他给她的是哥哥那般的温暖和关怀,却始终没有爱情。

他颤抖着将她抱住。雪颜轻轻开口:“白墨,下一世我还要遇见你。”

他微微愣住,片刻后将她搂在怀里。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越发透明,最后化成尘埃,消失不见,只留下他的双手僵在那里。

我望着消失的雪颜,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凝成一句话向白墨吼去:“你知道她原本只有七天的时间吗?”

他愣在那里,没有回答。我忍不住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直接一拳挥了过去:“你知道她为了你忍受了多大的痛楚?她是真的春娘,你为何不相信?她爱你爱了两世,可你两世都要负她。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你的爱却给了她无尽的伤害。”

“她杀了假的春娘,只因为那是锦玉,她怕锦玉伤害你。可你却践踏她,侮辱她,她明明可以拥有和下一世不一样的人生,可你却再次将她的美梦打碎。这下她投不了胎了,你满意了吗?”我对他狂吼着。

“你是引魂人?”他突然抬起眼问我。

我点点头。

“那你将她的记忆给我。”他的神色有些暗淡。

我幻化出手中的引魂灯,灯里出现了雪颜的记忆。白墨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大笑了起来。

“原来她真是春娘。她先前说她是春娘,我总不信。春娘这般美好,怎会是她这样善妒的女子?呵呵……到头来,终是我错了。”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突然,他的身体如纸那般着起了火,他的胸口插着一把桃木剑。

他的确如我所料,也是一名画魂。

黄道士本想威胁白墨拿另一幅画卷。可白墨不理他,他便起了杀心。却没想到,白墨竟是另一个画魂。

看着他燃烧的身体,我不由得笑了。

先前我不曾看清他的模样,只因他并非是人。那日起火,他无端晕倒也是因为如此。他是由锦玉作的画。

当年他的确死了,被锦玉杀害。可锦玉却仍是忘不掉他,便重新画了一个他,给了他所有白墨的记忆。画成不久,他便与锦玉失去了联系。而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将雪颜画出来。

所以当最后锦玉将他找到时,他的一切便以锦玉为中心。他固执地相信,锦玉便是他的一切。

我总是埋怨他不懂得雪颜对他的爱,只因他的爱早已给了锦玉。

我突然很心疼雪颜,她这一生为白墨耗尽了太多,可即便死了竟不知道她之后爱了六年的白墨并非真人。可亦或许,这已经无所谓。

大概雪颜便是如此,任由情爱致生酿死,宁可将自己困在满身是伤的红尘里也不愿逃离,然后微笑着告诉自己,白墨,他的心里,始终念念不忘的,是她,春娘。

真正的春娘。

否则,人生怎会这般无奈,这般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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