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富人移民潮：趋势与动机

一、世界移民趋势

根据国际移民组织（IOM）的 告《World Migration Report 2020》（世界移民 告2020），截至2019年底，全球共有2.72亿国际移民，占据全球人口数的3.5%。IOM对国际移民的定义是：国际移民是本人离开之前的祖籍国或常住国，为了定居性目的而永久地、或在一定时期内生活于另一个国家的人。这些国际移民既包括通过正常手续实现移民的人，也包括移民的海外劳工、难民和无国籍人士，其中海外劳工占比达到三分之二。从数据上来看，短短二十年间，国际移民数量增长了0.8倍，而同期世界总人口只增长了0.45倍。因此，世界范围内的人口流动在这几十年时间里无疑是加剧的，特别是在上世纪90年代以后（见图2的数据和比例）。

图1：移民 告中的一些指标数据

图2：国际移民数量与人口占比

这2.7亿的移民中，有1.1亿源自亚洲，目前，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三大境外移民国 ，仅次于印度和墨西哥，移民人口达到1100万。而美国是接受中国移民是最多的国家，数量将近300万。当然，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留学生和赴美工作的人，目前中国是仅次于印度的海外劳务接收国家，美国是全球第一的海外劳务汇款国。

图3：各国驻地移民与境外移民总量

图4：亚洲国家前20的移民国

近代以来，我国一直是人口移民大国， 每当 会发生急速变化的时候，例如政权交替、没 会动荡或者战火纷飞，迫于生活的百姓、没落的权贵还有向往新生活的人就会选择移居海外。比如，明末至民国期间我国东南沿海人民下南洋，新中国成立前夕大批地主、买办移民香港，新中国困难时期南方人民偷渡海外，改革开放后的留美潮等。这些移民在新的土地和新的大陆上创造了新的生活，大批具有冒险精神的华人成为富商，在海外开枝散叶。在清末之时，有的人在民族危难之际伸出援手，支持中国革命；新中国成立时，有的人不顾自身安危，回国参与建设；改革开放以后，有的人身怀爱国情怀，投资大陆发展。多年以来，海外华人促进了中华文化在全世界的传播，但也有不少国家排斥华人，使他们遭受了诸多不公乃至惨绝人寰的待遇。也有一部分华人选择彻底融入当地 会，在文化和民族认同上被彻底同化。总的来说，过去的移民都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作为祖国的中国与移民地相比处于某种方面的弱势，最大的原因是经济弱势。

二、中国富人移民潮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大陆出现了赴美移民热潮，众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心怀梦想踏出国门。据估计，在1978-1992年，我国的出国留学人员达到16万，比过去一个世纪留学人员总和还多1万人左右。这16万人中不少选择了移居海外，以1980年为例，他们的归国率竟然只有区区的7.6%。之后随着对外开放的力度加大，东南沿海地区还出现了较大规模的偷渡现象。如果说改革开放初期，由于国内外巨大的经济落差，为了选择更好的生活而移民，这很好理解。但略显吊诡的是，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近20年，这种移民热潮丝毫未减，甚至越有钱的人越爱移民，这里的移民指的不仅是出国工作学习，还包括拿国外永居或者直接移民国外。

招商银行的《2019年中国私人财富 告》显示，2018年，可投资资产在1000万人民币以上的中国高净值人群数量达到197万，预计到2019年底，该人群将达到220万人，他们持有的可投资资产规模达到70万亿人民币，超过2019年我国GDP总量的70%！在2015年的 告中，已经完成移民或已经决定移民的高净值人士占所有受访者的 44%，假设这个比例在这几年没有太大变动，也就意味着，可能有30万亿的人民币资产将来要转变为外国的财富，将给我国的外汇管理造成巨大压力。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国财富经历了大幅度增长，据统计，2008-2018年我国财富增长了130%，位居全球第一，但巨量财富增长也面临财富外流的困境。在中国的高净值人群中，企业海外扩张和境外投资机会的原因占境外资产配置主要动因的55%，剩下的商业性原因则较低，包含了16%（投资）移民的要求（当然，“境外多元配置”也可以看作“商业”需求，就是表达有些模糊）。

图5：2019年中国高净值人群境外投资主要动因

亚非银行每年都要出一个《世界财富移民 告》，这个 告中记载了主要国家高净值人群流入流出状况，中国显然也在统计之列。2018年，中国共有15000个高净值者（或者叫千万富翁）流出，比第二名的俄罗斯的两倍还多，占到我国高净值人群总数的2%（亚非银行和招商银行 告的高净值标准不一样，前者标准是个人财富至少达到100万美元）。中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富人移民人口最多的国家，可用以自我安慰的是，中国造富的速度超过富人移民的速度，招商银行的 告指出中国富人的财富年均增长12%，即使按人头看，每年也增长2-3万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中国有相当多的名人都持有外国绿卡或者直接取得外国国籍，包括早年成名的影视歌星，集体下海时代崛起的新贵阶层等。在那个中国企业还没有走出去的时代，他们率先实现了走出去的战略目标。

图6：2018年富人流出最多国家的统计数据

这些富豪们主要去了哪里呢？根据这份 告的统计，2018年富人流入最多的国家前三甲分别是澳大利亚、美国和加拿大，富人基本集中流向北美和欧洲。澳大利亚不仅在人数流入上居前，流入的新增富豪比例也非常靠前，堪称富人移民最大赢家。

图7：2018年富人流入最多国家的统计数据

三、为什么要移民？

既然在母国已经获得了财富和 会地位，这些富人为什么还要移民到一个自己不熟悉， 会、风俗和习惯与中国不同的国家呢？事实上，不同于早期移民迫于生计和经济压力移民海外的选择，富人在摆脱了经济的上的困境以后，开始关注更多非物质性的条件，而他们自身优越的资源能力能够帮助他们做出更多有益自己的选择，是来自移民自身寻求更好移民国的推力，以及移民国优势对意愿移民人群产生的拉力共同作用的结果。笔者查阅相关资料，粗略总结了几个富人移民的主要动机，它们既包含宏观因素的作用，也与移民者自身的微观因素息息相关。

移民动机1：全球化和世界一体化加速了世界人口流动，中国富人寻求更广阔的投资市场

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不仅使得中国与世界的经济交流更加频繁，也使中国私有资本急剧膨胀。部分中国企业有布局全球化产业链的需求，形成世界范围内的资金流动利用，以寻求资本的最大化收益。目前对中国免签的发达国家屈指可数，这对中国籍企业家出国进行商业行动造成了不便，而一旦持有欧美发达国家的签证或者永居权，可以自由出入众多国家，成为“世界公民”。此外，还有很多企业家和富人入籍“避税天堂”和一些方便企业海外上市的国家，保证个人资产的最大化，减少来自母国对于他们资产运作的监管，方便家族式继承。

移民动机2：更好的生态和教育等基础环境

中国人进行投资移民的重点不在于投资，而在于移民。随着我国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人们各项生活需求的标准也随之上涨。最近几十年，由于经济发展的粗放性，我国生态环境遭受了巨大的破坏，雾霾、酸雨以及各种土地污染退化问题深深困扰着国人。发达国家则早就结束了这种工业化阶段，他们现在拥有的是蓝天和绿地，其国内生态环境的保护异常严格，因素造就了宜居的生活环境，富人迫于国内的“环境”弱势选择移民（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详情大家可以参考前央视主持人柴静的《穹顶之下》，看看他们怎么看待这种选择。

同样，教育也成为新贵阶层的刚性需求，鉴于目前国内基础教育太过损耗孩子的学习积极性、“抹杀”创造力，而高等教育与发达国家比又相对弱势，因此移民还可以使自己的子女获得更好的西方教育。持有欧美绿卡的移民能取得与本国公民一样的受教育机会，这使本身就比较勤奋的中国学生更有可能进入欧美顶尖名校，甚至移民后作为华侨进入清华北大的门槛相对于国内学生也低了很多，对于没有经济压力的富人来说是非常优质的选择。

同时，目前中国的 会福利制度覆盖的范围和人群都相对有限，食品安全、住房安全和养老安全都是普通人面临的大问题。一些小富者期望通过投资移民享受发达国家完善的 会保障、优质的医疗和生活服务，进而逃离在国内时经历的那种生活品质焦虑。

移民动机3：文化与制度，用脚投票

这个动机说起来就比较触动大家的神经，也是大家讨论最多，也最不想看到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目前中国的新贵阶层是在精神上最先“觉醒”的一群人（这里的觉醒不是褒义的，此处是一个中性表达），至少他们认识到了怎么样组合 会资源实现财富增值。他们是改革开放以后最先从“资本主义”获利的人。改开以后，长期处于相对封闭和落后的中国人实现了与西方世界的近距离接触，可以说中国人对西方国家和西方文化是有很多艳羡和崇拜的。与西方文化相比，中国文化在这个阶段处于相对弱势，因此经济和 会发展水平上的差距逐渐演化为文化的强势“入侵”（交流），越来越多中国人向往西方文明，崇尚西方文化的思维方式，在精神上“脱离”母国的愿望越来越强烈。从文化上再延申一下，就是意识形态领域的敬仰和崇拜，这在太多太多海内外华人身上得到了体现。海外的大家可以通过推特等需要梯子的软件上管中窥斑；国内的，举个大家前一段时间热议的某央视主持人，那个在镜头前教导中国孩子爱国，却把自己孩子生在阿美丽哥的行动派（这一段不是在教唆大家仇富仇美，笔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

欧美国家崇尚财产私有化，认为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并且金融业十分发达，金融自由化。与国内相比，欧美国家法制更加健全，对私有财产的保护更加规范和完善，而且富人的富贵甚至越来越“固化”。宽松的金融管理环境、严格的财产保护制度、对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极端崇拜，使富人们宁愿选择面临国外高额的遗产税，也要成为他国公民，逐步把财产转移出去。从国家层面看，这类移民既是人力资本损失，也是财富损失。

由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富人移民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大都是为了追求某一方面更好的条件、待遇和感受。今天，在世界人口流动如此频繁的时代，并不是所有流动和移民人口都是富人，但能产生巨大 会影响的，除了大规模难民和偷渡客之外，必定是富人的移民的移民行为。富人在更高的条件和境遇上，移民的行为更体现出“移民”这个行为的本质特征，那就是寻求物质财富的更大化和非物质性满足的某类组合。我们也应该看到，国际移民只有3.5%，这其中真正的富人恐怕更少，绝大部分人都将继续待在他们自己祖辈待着的国家和土地上继续生活——精英拥有世界，我们只有祖国，除了使劲让自己的国家变得好一些，我们基本上无能为力。

参考文献：

《WORLD MIGRATIONREPORT 2020》,IOM.

《Global Wealth Migration Review 2019》,AFRASIA BANK

《2019中国私人财富 告》，招商银行.

《我国富人移民潮的经济影响及应对措施》，丁晓钦等，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