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翼喜欢记录和分享美好。(图/黄翼)
拍摄文物的第8年,黄翼走红 络。在他的镜头里,记录了国内外200多家博物馆近50万张文物照片,不仅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还吸引了不少人走进博物馆去一饱眼福,并因此爱上了博物馆。
当初拍文物,黄翼纯粹就是觉得好看,于是在微博上记录和分享了一些精修的文物照片。后来时不时有人发私信问他,“你的工作室在哪里、团队还招不招人”?“我哪有什么制作团队,从拍照、选图、修图到发布出去,所有流程都是自己完成的。”
其实对黄翼来说,他从没想要成为 红,他称自己只是一个喜爱博物馆的普通游客,是一个爱“发照片的”人。
记录和分享美好
2011年,黄翼在北京工作,北京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有上百座,除了大家熟悉的国家博物馆、首都博物馆、自然博物馆之外,不少展品丰富、但名声没有那么大的博物馆他都去过。然而,拿着卡片相机走马观花式的拍照参观,黄翼觉得和逛街差不多,逛博物馆对当时的他来说是一种休闲娱乐方式,拍回来的照片也只是自己留存着,直到一次旅行经历,彻底改变了他在博物馆的逛展方式。
2012年12月9日,带着新买的单反,黄翼和几个朋友约着一起去西安玩,陕西历史博物馆是他们行程中必去的一站。原以为这次逛展又是一次打卡之行,没想到,爱好历史和文博的黄翼在欣赏何家村窖藏出土的文物展时,被那些精美的展品深深震撼到了,他发现自己这么久第一次真正感悟到文物的美。他慢慢走近,细细品看,有一件展品他非常喜欢。那是一个鎏金银竹节铜熏炉,通身鎏金,长柄仿竹节纹饰,底座镂空还有蟠龙,幽暗展厅里金色修长的铜熏炉令黄翼印象深刻。
那一天,黄翼在陕西历史博物馆里待了很久,还拍到了唐代鸳鸯莲瓣纹金碗。他把这对金碗的照片发布在了微博里,配文分享道:“这对华丽无比的金碗出自西安何家村窖藏,碗以双层莲瓣为形,碗中雕以精细的花蕊,碗壁及碗底上则精细的描出狐兔獐鹿鹦鹉鸳鸯等多种动物,以华丽的卷草纹为修饰。作为陕西历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如果以一件文物来形容唐代的繁华与富足,那么一定是这一对。”
这个双层莲瓣形状、雕刻精细图案的金碗,短时间内被众多 友转发,获赞无数,直到一年之后,还有人给他发私信,求这对金碗的原图。
有很多人以为黄翼是文博领域的专业人士,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认可,颇有成就感,也非常愿意去分享自己镜头下记录的文物美。从那以后,他在博物馆里看展的脚步放慢了下来,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为了拍出满意的照片,他站着、蹲着、趴着、躺着,甚至扭曲着,各种姿势和角度都尝试过,因而他总能拍出非同寻常的构图,捕捉到一般人匆匆浏览而忽略的细节。
有一次,黄翼拍了一张青釉缠枝莲纹小罐,他最喜欢盖子上的那朵花儿,由于釉水的沉积而浸润在颜色略深的青釉里,他描述那个盖子像是一朵倒扣在春水里的莲花……
这个器物的小盖子在黄翼的镜头下,清新雅致,形象至极,有人说好像还能看见花瓣随水波轻漾。一名博物馆志愿者看到这张照片后留言说:“我在这个馆讲解好多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欣赏这件文物,看了你的图片和描述,有了新的视角,感觉这件文物更美了。”
随着作品的增多,黄翼的微博有了近400万粉丝,在文博摄影圈小有名气,粉丝们看了他的微博“动脉影”之后,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动大”。对于 友们的留言,他一有时间就会回复,他喜欢这种互动,也和许多粉丝成为了朋友。不过在黄翼看来,自己只是在记录和分享美好,做着很平常的事。
博物馆的大门是向所有人打开的
因为工作的关系,黄翼经常去全国各地出差,这也成了他顺路打卡博物馆看展的契机。他认为博物馆是了解一座城市、一段历史最好的窗口。每到一个城市,他都会带着相机去当地的博物馆里去练练手,拍一拍。
在黄翼发布的照片中,转发获赞量最大的一张是他在南京博物院拍的,馆藏的乾隆年间的芙蓉石蟠螭耳盖炉,获赞量超过12万。这件芙蓉石蟠螭耳盖炉激起很多 友尘封多年的少女心,它有着极为粉嫩的颜色,通体半透明,在灯光下发出淡淡的莹润光泽,就像一颗草莓味的硬糖,给人一种甜甜的感觉。
“看到它,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代工匠巧夺天工的技艺以及南方人的细腻和柔婉,有的 友不相信这件文物是乾隆时期的,因为乾隆追求花饰上的极致与张扬,喜欢颜色鲜艳、纹饰繁复器物的乾隆为此受到不少吐槽,被 友戏称‘农家乐’。”
然而在黄翼看来,这种说法有失偏颇,他认为应该将那些器物放到当时整体的大环境去看待。他在微博中写道:“很多人认为乾隆的审美太花哨,其实不如说是乾隆审美很国际化。同时代的无论欧洲还是南亚都以繁复华丽为美,这是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之后审美提高的必然趋势。” 为此,黄翼经常发些乾隆时期的文物照,为乾隆的审美正名。
对于文物的摄影,黄翼不会用别人的审美和评价作为评判标准,风格也不会被局限在别人口中的好看和不好看当中。他自己认为好看就行,也不会去评价别人拍得好或坏。他说:“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美,有人爱好小众博物,而有的人则更爱从故宫博物院这种大馆中体验的器物之美。”
故宫博物院展出的明黄釉牺耳罐。(图/黄翼)
除了国内的博物馆,黄翼还去过收藏中国流失文物最多的大英博物馆、收藏中古历代书法最多的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还有东京国立博物馆等,这些国外的博物馆虽然去过不止一次,不过他的兴趣点还是集中在国内的博物馆。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展出的公元前2世纪古希腊残缺的年轻人头像。(图/黄翼)
“有些博物馆这次没有看够,下次我还会再来。”黄翼去过最多的还是湖北省博物馆,武汉是他的家乡,他觉得这里的宝藏太多,已经去过几十次了,今年由于疫情闭馆,6月恢复开放之后,他迫不及待地又去了六七次。
湖北省随州市博物馆里的西周曾候带盖簋。(图/黄翼)
不同时间去同一个博物馆,黄翼总会有新的发现,有时他会发现上一次没有注意到的器物上加铸有铭文,有时是有新的临展可以参观。疫情期间,黄翼取消了一些博物馆的拍摄计划,但微博却每天都有更新。他会分享之前拍过的文物,也会定期向大家推荐国内博物馆的精品展览。提到国内博物馆里,他比较喜欢上海市博物馆,策展理念很先进,常展的质量都非常好,他已经去过很多次,近期还会再去。
上海博物馆里的战国三角雷纹环。(图/黄翼)
最初去博物馆的时候,黄翼都会在逛展前做大量功课,他把和文物的见面形容成是和老朋友的重逢,“那些你在书里、纪录片里看过无数次的熟悉东西出现在面前,那种感觉非常奇妙。而现在,我更喜欢带着未知的心态去遇见,有的时候也许不去做功课,只是静静地欣赏每一件展品的美好,不去管什么镇馆之宝,什么代表作,什么史无前例,只是静静的、平等的欣赏每一件展品,反而会更能发现这些展品的美好 。”
黄翼之所以喜欢文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觉得那是一种穿越了历史的美。“有时候看到那些展品,会想到这些漂亮的东西其实凝聚了匠人制作的心血和想法,如果能够感受到那份展品带来的美的话,就相当于接收到了一种跨越了时光的美的传递。匠人们曾经倾注在展品里的思考和情感,隔了那么多年后,还能传递到看展人的心里,我觉得是一件需要我们特别珍惜的事情。”
博物馆不是要束之高阁,成为所谓的阳春白雪,它应该是一种历史的教育,一种美学的教育。黄翼认为去博物馆欣赏文物是没有门槛的,不论是出于欣赏,了解历史,还是走马观花,博物馆的大门永远是向所有人打开的。
拍文物也是在感受传统文化的美
黄翼认为自己只是摄影爱好者,谈不上是发烧友。和一些专注于器材更新,一出好相机、好镜头都要去换,追求器材的高级、高端的摄影爱好者不同,他关注更多的是摄影对象,是文物的光线和线条,是别出心裁的角度和构图。
可是博物馆图录里的文物大多是“证件照”,通常是摄影师在棚内拍摄完成的,照片的大小、角度、完整性等,呈现的是文物的基本信息,而黄翼通常聚焦于文物的局部和细节,追求的是一种美的视觉。
如何在博物馆里拍到自己想要的画面,成为经常困扰黄翼的难题。不过看得多了,拍得多了,他自然也摸索出了一些摄影小技巧。有一次他在国家博物馆拍摄一件瓷器,由于背景很杂,很难拍出好看的效果,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端着相机,扎着马步准备着,足足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一个穿黑色衣服的游客走到玻璃罩后面,有了这个深背景之后,他迅速按下快门,抓拍到了几张比较满意的照片。后来 友经常调侃,在他的镜头中藏着一位“神秘黑衣人”。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黄翼总会为博物馆里的灯光而苦恼,因为有的博物馆里的灯光很昏暗,有的博物馆里的灯光拍出来又总是显得很诡异。但后来他发现,无论当时的照片拍得怎样,回去后,还是得用修图软件调一下色,尽可能还原文物该有的颜色。
在他看来,摄影靠的不只是设备,专注比技巧更重要,因此每次拍摄时,他总是全神贯注在取景器中,不过他的专注力偶尔也会被身边的游客打断。后来他再去博物馆时,会尽量避开人多的时候。他解释说:“在拍摄时,我要看文字介绍,还要构思怎么拍好看,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所以不想被打扰,这样也能让我快速找到好的状态。”
拍过的所有文物照片,黄翼除了储存在电脑的文件夹里,同时也在自己的脑海中备了份,有时候朋友需要一些文物照片找他时,只提供了三两点特征来形容,他便能从几万张没有命名的照片中快速搜索出对方想要的那一张。“也没有刻意去记什么,对于自己真正喜爱的事情,大概就会到这种程度吧。”黄翼说道。
在一次次的拍摄中,黄翼不断学习,吸收、沉淀出自己独有的风格。2015年,武汉博物馆邀请他去拍摄馆藏文物,那是他第一次以非普通观众的身份走进博物馆,“他们希望我从美的角度出发,拍些和传统资料图不一样的照片。”
此后,很多不是文博爱好者的人,也被黄翼的照片所打动,对博物馆产生了兴趣,他们经常拿着手机照片到博物馆里去找同款,想看看黄翼镜头下的实物究竟长什么样子,许多博物馆馆长和工作人员也都成了他的粉丝。
2018年,黄翼受邀参加新浪微博举办的人文艺术领域博主的交流峰会,和很多名人一同领奖。颁奖完毕,工作人员叮嘱“还是加个V比较好”,从未想过加V的他,这才被新浪微博认证为“博物馆摄影师”。后来,这也成了大家对他的一个官方称呼,但黄翼总觉得对这个带上了“师”字的头衔实在是愧不敢当,于是置顶了一条微博,强调自己只是一个爱发照片的人,并揭露了自己的所有拍摄道具——他的拍照设备是5D4+百微,字体是造字工房刻宋,LOGO制作和后期都是PS,同时他还附上了按博物馆分类的相册链接,方便大家查找欣赏。
虽然被冠上了“博物馆摄影师”的名 ,其实黄翼也很喜欢拍其他题材,比如微博上不定期更新的“我家楼下”系列,盛夏的粉嫩荷花,初秋的红叶黄昏,冬雪下红彤彤的南天竹,春日阳光里格外晶莹的梅花。“我还喜欢拍先民用过的日常用品,我觉得能了解到古代人是怎样生活的,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黄翼曾分享过一张敦煌守卫长城士兵用过的锅刷照片,许多人觉得既不怎么好看,也不值钱,但黄翼却有自己的看法:“我很喜欢一些有烟火气的东西,因为它是有故事的,我能从这个东西里面见证到过去的一段生活。这个2000年前的锅刷虽然只是用麻绳扎起的一捆枝条,但跟我们现在用的锅刷结构很像。”他想用镜头提醒自己,今天用的许多器物都是从古代一步步演变过来的,这不仅是一种审美,也代表着一种生活的模样。
从普通游客到博物馆摄影师,黄翼依然还是那个乐于记录和分享美的博物馆爱好者,如果能让更多的人走进博物馆,去感受文物的美,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黄翼觉得他做的事情就很有意义。而看着自己拍的一幅幅文物作品,黄翼觉得照片虽是无声的,但画面中文物的感染力,正在讲述着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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