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一百八十二)|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杨素习2014年10月25日凌晨6点15分,我最亲爱的母亲艰难地走完了她最后的人生之路,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母亲生前曾许愿要走在不冷不热,大家不忙的时节。病魔折磨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晚秋季节里,母亲没带任何遗憾,神志清楚地咽了气,走得那么平静,遗容那么安详。这痛心地记忆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终生难忘。从那时我就永远失去了我的亲娘啊! 天高地厚感恩稠,触目割心悲泪流。眼望亲人离世去,千呼万唤不回头。妈妈啊!您尽管平静安祥地离我们而去,可我还是无法心安的让您走啊!10月26日晚,亲人们、亲朋好友们、父老乡亲们,用本村最古老的传统方式为母亲祭奠、追悼和送行,从晚上9点进行到11点多。这是对母亲的最大褒奖,似乎使母亲在天之灵的得到了安慰。相信那传统的方式,寄托着亲属和乡亲的哀思,仙鹤会载着母亲顺利到达天堂。妈妈:明月风轻云漂浮,女儿等母捎话来啊!妈妈:女儿永远怀念您!(一)今天是母亲89岁生日。可是,她没有等到这一天,在一个月前就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了。母亲的去世,给我们带来无限的悲痛,给亲朋好友及全村的乡亲们带来无尽的思念。我母亲一辈子给这个世界上带来的都是温暖和大爱。她一生默默付出,从不索取。因为母亲生在封建落后、悲惨腐败的旧中国,她和当时所有的中国女人一样,没有逃脱封建酷桎的摧残。从8岁起,就把脚趾折断,缠起了小脚。她的一生是在畸形中走路的。这样的酷刑,给她的人生造成了无法诉说的痛苦和不便。母亲属牛,正像鲁迅先生所说的,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血。母亲虽然是一位农村妇女,但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位平凡而伟大、普通又高尚的人。她一生帮助了好多人,做的好事数不清。来到这个世界上,默默地奉献了一生。1925年农历10月20日,母亲来到这个世界上。当时的年代是中华民国,军阀混战、多灾多难,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那时我姥爷在天津和别人合伙开着个小铺子,姥爷的哥哥赶马车。一家老幼十几口人生活在一起。吃的穿的全靠我姥姥一个人操持。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一个家庭妇女,推碾、推磨、纺棉、织布,再做吃做穿,一个人没白没黑地忙。所以,母亲生下来几天,就由她的伯母把她同自己的孩子一起照管。这样,母亲到了四周岁,姥姥就把她当大人用了。姥姥生下舅舅后,母亲就挑起了照看弟弟的重任。因姥姥生下孩子两天就下地干活,每个孩子都没有奶吃。所以母亲从六、七岁的时候,就背着她的弟弟妹妹到有喂奶的人家去赶点奶吃,然后在家里的时候就支起两块砖头,点上干柴,用碗口大的勺子煮糊糊给他们吃。一天三次,年复一年,领着大点的,看着小点的,把她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养大,而且照顾得无微不至。因此,我的舅舅们长大后,无论是工作的还是当兵的,每次回家探亲,不是先去看他们的父母,而是去看他们的大姐。现在他们都老了,我姨也去世了。在母亲病重期间,舅舅们一次次来探望,拉着手不愿分开。母亲去世后,没敢让大舅二舅来,只让最小的舅舅来的。舅舅76岁的人了,一百多公里的路,从天津赶来,不吃不喝,哭得悲痛欲绝。(二)母亲的娘家是一个几百户人家的大村子,大部分都姓冯,村名冯家庄。母亲名字叫冯秀荣。当时村子里在外面谋生的人特别多,外面的信息来得也多。所以,母亲小时候从她爷爷那里收获了很多做人必须的理念。还从她爷爷那里听了很多故事:明太祖朱元璋、隋唐英雄、聊斋等等。而且每年春节,村子里都唱好几天大戏,有河北梆子”五家坡” “大登殿”“蝴蝶杯”“金玉奴”等十几场传统戏。母亲特别喜欢听戏,她很聪慧,那么多戏文都能背下来。嗓子也好,在家做针线活时,就偷着唱。尽管忙累,那个年龄的生活还算是丰富多彩的。后来,我舅舅们上学了,母亲晚上跟他们学习识字。解放后还上速成识字班,慢慢地都能读书看 了。母亲在娘家学会了纺棉、织布、做各种针线活,学会了刺秀、绘图案、剪窗花。学会了各种面食的制作方法。学会了待人接物等做人的本领与礼仪。我的姥姥把她的女儿培养成了一位心灵手巧、秀外慧中的大姑娘,为她后来的人生增添了光彩。1945年春天,由媒人介绍,母亲嫁到了距她村十里路远的小梁王村,与父亲结了婚。当时父亲17周岁,比母亲小3岁,在大城上学。村里人把当时的海丰县城叫大城。当时我们那村子很小,只有50来户人家,而且几乎没有外出的,很封闭,又贫穷。全村只有父亲和另一个男孩在县城读书。母亲嫁到我们村时,据老人们说,当时全村几乎沸腾了。争先恐后的挤着看新媳妇。年轻时候的母亲,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皮肤,亭亭玉立的身段。穿着自己精心刺绣的带有凤凰戏牡丹图案的绸缎衣裙,具有大家闺秀般的优雅气质。父亲从小爱读书,先上了私塾,又去了县城读书,写一手好字,当时也算是村子里的小秀才。一到过年,全村的对联几乎都是由他来写。母亲没出嫁时,因不知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整天愁眉不展,身体瘦了好几斤。见到父亲时,眼前竟然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白面小书生,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心中的顾虑就全没了。她们的结合,当时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是比较称心的婚姻。(三)由媒人介绍,双方父母包办,从未谋面的父母亲就结了婚。在外人看来是很美满的婚姻。当时,父亲还是个未成年人,真的愿意娶个不了解,不认识的小脚姑娘做媳妇吗?婚后三天,父亲就上学去了。母亲那个时代,时兴常住娘家。1945年的海丰县,上半年还是由国民党统治着。与小梁王村相隔500米远的大梁王村中,有个叫张子良的人,是国民党某部的一个旅长。带领着一个旅,占据着海丰县城。就在这年的中秋节前两天,八路军包围了县城。第三天(中秋节),张子良骑着高头大马,想从北关城门逃跑时,被埋伏在玉米地里的八路军一枪打死,县城很快就解放了。当时父亲和他的同学们听到枪炮声,都躲到教室里不敢出来。后来八路军在外面喊话“里边是什么人啊?”“我们是学生。”“都举着手鼓着掌出来吧。”出来后就带着他们去吃饭,吃完饭就给他们开会。大意是讲:“我们是八路军,是人民的队伍。我们缺少有文化的人才,你们愿意留队跟我们走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的就给你们带上吃的回家。”当时,父亲很高兴地就留了下来,而且接着就给部队抄写文件什么的。他们也都很喜欢他。八路军打开大城,张子良被打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村子里,我的爷爷奶奶及全家都急坏了。我爷爷就步行到40公里外的大城去找他的儿子。听我爷爷讲,接待他的是一位身穿深灰军装的部队领导。说我父亲很忙,同志们都很喜欢他,部队也缺少这样的人才等。我爷爷就说:“家中人们都很想他,回家看看就回来。”当时父亲很不情愿地就被我爷爷带回了家。见了家人后,爷爷随即把我父亲送到三里外他的姑姑家,藏了起来,而且让他的表哥看守着,别让跑了。过了几天后,部队来了两个穿灰军装的人,来叫父亲回去。我爷爷就说:“去远处看病去了,病好了就把他送去。”就这样把人家打发走了。再说我父亲,整天急得没办法,又脱不了身。急火攻心,两只眼睛很快就肿了起来,好像两只小铃铛似的,路都看不见,还让狗绊倒过一次。然而,家中发生的这一切,母亲在娘家根本不知道。过了几天,家里人觉得不会有人来找父亲了,就把他领回家。这才把母亲从娘家叫回来。见到父亲那个样子,母亲当时就蒙了,觉得好像天塌了下来似得。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接下来父亲就由母亲来照顾。那个年代,周围十里八乡找不到个医生,也没有药。急得父亲每隔一会,就问母亲一次:“你看好些了吗?”“见好吗?”母亲就笑着说:“很见好,快好了。”听母亲讲,一看父亲的眼睛,就觉得心情特别沉重。三四天也不见有点好的迹像。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到角落里,偷偷地让眼泪尽情地流淌。返回来后再笑着和父亲聊天。每天给父亲做可口的饭菜,擦洗身上,清洗眼睛,还要不断地进行热敷。就这样一周后,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父亲的眼睛奇迹般地一天天好了起来。那时她们全家别提多高兴了。可是,从那时起,父亲的两只眼球上都落下了和辣椒种子般大小的斑点,视力下降到了1.0左右。尽管这样,也是母亲的细心照顾,父亲的两只眼睛才保了下来。是母亲的爱心,打消了父亲远走的念头。是母亲的温柔体贴,赢得了父亲的信任和对未来的希望。应该是从那个时候起,父亲的心目中才真正接纳了我的母亲。经历了严冬的人,才倍感阳光的温暖。(四)1945年秋天,家乡解放了。父亲也不上学了,在乡政府做扫盲工作。在父亲的鼓励下,母亲上了速成识字班,每天学30~40个汉字,很快就能读书看 了。那时候,农村无论男青年还是女青年,识字的人都很少。母亲如果出来工作,是很容易的事,也是我父亲的意愿。可我的爷爷奶奶坚决不同意。因我父亲是过继给他的二伯父的,父母结婚后和我的二爷爷和二奶奶一起生活。在那样的情况下,母亲彻底打消了出来工作的念头,心甘情愿地在家尽她的责任,守她的妇道。母亲在娘家从小养成了吃苦耐劳的习惯。但到了婆家后,二奶奶见我母亲总是穿得干干净净,从不让她做饭,不让她干刷锅洗碗等粗活。看她针线活做的特别好,就让她包揽了全家的针线活。当时在村子里,没有人家能买起洋布(农村把细布叫洋布),大人小孩都穿自家织的粗布衣服。母亲来到我们村子里后,发现这里的妇女只会织白布,然后把白布染成黑色、蓝色、红色等单一的颜色,再做成衣服,服装的颜色都很单调。母亲在娘家学会了织不同颜色的大格布、小格子布、彩条布、麦穗布等,用来直接做被面、做衣服,很好看。母亲就决定把这套技术传授给村子里的妇女们。每年的春暖花开季节,在农村,也正是年轻的妇女们准备织布的季节。一到这个时候,她们就忙起来了,但是最忙的还是我母亲。村里有不少妇女,让母亲教她们织彩色格布和彩条布。母亲就拿出样品,让她们选出好看的,然后给她们设计出方案。从染线开始教她们,把她们自己纺好的白线,按着要求,把经线和纬线染成几种不同的颜色,凉干。选个好天气,在户外,再上浆、牵机、刷机。把经线刷好凉干,不断绕到大轴上。完成这些工序后,放在织布机上,在家织布就行了。完成这几道工序,每天从早上到下午,大约需要6~7个小时,今天干这家的,明天干那家的。谁家哪天“刷机”,都要提前约好安排好。因为是各种不同颜色的线,也比较复杂。母亲一边干一边教她们。等把全村织布前的准备工作做完了,大概需要半个月至二十天的时间。等各自开始织布了,还要到她们家上门指导。因为是织彩色布,单梭就不行了,需要2~3把梭。又增加了不少困难。也经常有人出错找上门来。所以还要到这家看看,到那家瞧瞧。年复一年,尽管有些人掌握了这套技术。但每年一到“牵机”“刷机”的时候,还是离不开我母亲,已经成了习惯。在我小时候,母亲她们“刷机”的场景,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里。母亲就像历史上著名纺织革新家黄道婆那样,把学来的一整套织彩格布、彩条布的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村里的人们。给这个村子的生活提高了格调,给妇女儿童单调的服装、被褥增加了美丽的色彩。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穿粗布衣服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以前落后的生产技术也逐渐被淘汰了。但在那个年代这种技术毕竟先进过、美丽过。至少在三代人的心中留下了难忘的、美好的记忆。(五)还记得小时候,和我一般大的小姑娘,都穿着各式各样、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割花鞋”。“割花鞋”就是把做好的鞋帮,两只对起来,中间夹上布和丝瓜瓤,用几种彩线配好色,把每一种颜色的线多股合起来,象纳鞋底样纳好,然后再用锋利的刀子割开,拿掉所夹的东西。这样就露出了鲜艳的花样。所以叫“割花鞋“。图案有鱼、有蝙蝠、有花,毛茸茸的又漂亮又结实,花样颜色总也不掉,很耐穿。每当想起这些童年的往事,就情不自禁得想起了我的母亲。记得那时候,我家经常不断去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总去找母亲。不是找她剪鞋样,剪裁衣服,就是让她剪鞋上的割花和刺绣花。或让她给孩子们的兜兜和小衣服上,用铅笔画上花,或用手指甲在案板上刻上花。然后,她们再去做“割花鞋”或给孩子们绣花做衣服。做好后,等过年时,就让孩子们高高兴兴地穿上去玩。村里谁家男孩子结婚,布置新房时。先把房子用白纸把四壁贴好,挂上顶棚。然后去找母亲剪窗花。母亲总是很高兴地给人家剪上一整套。有房顶正中的大月亮。月亮里边有花、有草、有鱼、有鸟,栩栩如生。有四个墙角上的“包角云”里边有仙桃、石榴、葡萄、鸭梨等,很是逼真。还剪上一些“囍”字,很是喜庆吉祥。贴上去,使简朴的新房,呈现出勃勃生机,一间不像样的土房子,被装扮得漂漂亮亮。谁家女儿出嫁,就求她帮着裁衣、绣花、做嫁衣、做被褥,忙个不停。大队干部和村里人们,见她脾气好,在五八年大跃进时,为解放妇女劳动力,让母亲在我们家中办过幼儿园。70年代初,也是为了让妇女们出去下地劳动,村子里买了一台缝纫机。见母亲心灵手巧有耐心,就让她带着一个年轻的妇女,给全村做缝纫。这一些,母亲都尽职尽责,做得很好。母亲是个非常珍惜时间的人。可她白天的时间大部分用在了别人的身上。妇女们有事都喜欢找她,不会做的活都习惯了去求她。村子里有失去父母的儿童,有患有智障的妇女,她都经常为她们做鞋、做衣服穿。把她宝贵的时间,无私地奉献给了村子里的人们。尽管这样忙碌着,家中老幼的穿戴一点也没受影响。母亲从做姑娘时,就习惯了熬夜。结婚到我家后,我二奶奶不让她晚上做针线。一是心疼她,再是嫌她浪费油。母亲就经常从娘家带回几斤煤油,照样点灯熬夜。她总是干活熬到鸡叫。有时纺着线,实在睁不开眼了,就把怀中的纺车往前一推,身体往后一靠,依在墙上就睡着了。睡一会,一睁开眼,就接着干活。很少躺下来睡觉。母亲的勤劳能吃苦,在我们村是有名的。在我的记忆中,她一天到晚总是忙忙碌碌,从不嫌累。别人求她时,立即放下手中的活,笑脸相迎,从不心烦。老人们都说她是菩萨心肠。(六)母亲结婚两年后,生了个男孩,可长到三个月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因得了狼掐脖(喉炎),没医没药,全家人束手无策,活活等死了。又过了两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孩,长到十一个月后,又因拉肚子,照样等死了。亲生骨肉,一次次被夺去生命。一次次的生离死别。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啊!做母亲的是怎样承受过来的啊?听母亲说,她们那个时代的妇女儿童都是这样。那些庄邻老太太们,都是生上十几个孩子,可活过来的仅仅两三个。现在有个还活着的92岁老人,他母亲生了11个孩子,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用老人们的话语说是:“生孩子,种洼地,舍着,咧着。”有很多的妇女,生下孩子,当天或两天就下地干活。因生孩子而死的妇女,也不是少数。那个年代的妇女儿童就是这样,天天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着悲惨凄凉、朝不保夕的日子。“ 一唱雄鸡天下白。” 又过了两年,到1952年,母亲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孩子,那就是大命的我。解放了,尽管家庭条件好些了,但是,生下我后,全家又怕我活不成,就采用了一个极端迷信的方法。把一个活生生的漂亮的大公鸡,填到了我的胎盘里,埋到地里,换来了我的生命。给我起一个啼笑皆非的小名“鸡换”。从我懂事起,就不让人们叫了。小时候的我,爷爷奶奶,妈妈都拿我当珍宝。两岁多,爷爷每次喝酒时都教我喝。母亲去地里干活,打一天高粱叶回来,不论多累,都把我扛起来抱在身上,亲上一番。手巧的母亲,把我打扮的像个小公主。又过了四年,母亲生下了我的双胞胎妹妹。因解放后,每个乡里都慢慢地培训了中医,屈死的儿童,妇女就很少了。是我的母亲给了我生命,是共产党保住了我的生命。新中国前后两重天,夭折的哥哥姐姐,没赶上新 会的福气。在那个年代,传统观念还是很强大的,母亲尽管有了三个女儿,可是,受千百年来封建残余思想的影响,村子里的人们,都普遍认为:没有男孩,就是没有了继承人,就是“绝户”。所以,我的两个妹妹,生下后也没人给起个小名,人们就习惯叫她们“二妮、三妮”。我母亲忙得也顾不上这些,父亲也忙的很少回家。 尽管喜欢我,但是,我上小学时,也没有人给我起个学名。小时候的我,特别想上学,不到年龄总往学校跑,站在教室门口偷听老师上课。有一天,被老师发现了,就让我第二天正式去上学。那时才5周岁,上学那天,老师问我:“大 叫什么呀?”“我没有大 。”正巧村支书(我论着叫他舅姥爷,和我母亲同岁,今还健在)在学校玩,就说:“你这么爱学习,就叫素习吧!”这就是我的大名的来历。在农村,那个时代的女孩子是多么受歧视啊! 母亲一直顶着没有男孩子的压力,黑白的忙碌着,又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一直过了七年,到了1963年春,还真得的生了我的弟弟。可是,生下的弟弟还不到1公斤重,四五天不睁眼,别人给他喂奶(母亲还没有奶)也不会吃。人们都觉得活不了。可母亲的母爱,使她的儿子竟活了下来。而且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村子里的人们,都说我弟弟是我母亲积德行善,老天赐给的。据老人们说,母亲生我弟弟的那天晚上,我家院子里和院墙外面挤满了人,都在给母亲祈福,让她生个男孩。没想到老天真的被她们的真情感动了。但是,弟弟从小体弱多病,后来无论是什么样的流行性疾病,他都妥不了得上。再是,后来我弟弟家添了个男孩后,村子里人们也都说是我母亲积得德。这种说法也许是有一定道理的吧!(七) 1958年,我的家乡和全国各地一样,掀起了“大跃进”的热潮。农村的人们不叫“大跃进”,叫“大兵团作战”。记得有一阵子,村干部们到各家各户收废铁,把破铁锅什么的东西都拿走,而且把人们家中老辈子留下来的,铜制的洗脸盆也都拿走了。说让再买新的。我家的盆被拿走后,母亲就买了一个带花的搪瓷盆。记得那个盆真是太漂亮了。可有好多人家舍不得买,也确实没有钱买,就拿着毛巾到池塘里去洗手、洗脸。还有的人到我家去洗脸,一是为着我家的盆好看,也是为着我母亲买了一块很香的香皂。 又过了一阵子,村子里又搞深翻地。要求把所有的地翻到1米深。把男劳力分成两个队,年龄大些的叫“老黄忠”队,年轻的叫“武松队”。女劳力分成两个队,没结婚的女青年们叫“花木兰队”,母亲那个队叫“穆桂英队”。我母亲那个队里大部分是小脚女人。而且还互相搞竞赛,看哪个队,地翻得深、翻得多。她们带着干粮,每天干到深夜才回来。那时我的两个妹妹还不到两周岁,二奶奶还瘫痪在炕上。(二爷爷在我没出生就去世了)。这样的状况也要去翻地。母亲只好把我们一天中需要用的吃的备好,交给我亲奶奶,让我奶奶看着老的,照管着小的,她去翻地。记得母亲每次从地里回来,都是一瘸一拐的。躲着我们到里屋去看她的脚,有一次让我碰到了,她把“裹脚”(长布条)绕下来,全让血水染红了。再换一条干净的裹上。像母亲这种情况的不只是一个,而且累倒了好几个妇女。后来村干部们一看确实不行了,才不让她们去了。 接着又让母亲在我家办幼儿园,还给了一个帮手。记得有十来个孩子。再加上两个妹妹,还有个需要端屎端尿的二奶奶。母亲忙的不可开脚。有一天,就我把小妹妹交待给了常在我家玩的,那个有智障的女人。结果在烤火的时候,不小心,把我妹妹掉在了火盆里,烧的不轻,好在没烧着脸。母亲尽管这样忙,却一直让我上学,在农村像我这样大的女孩子,家里都不让上学,让帮着做家务,拾柴,挖菜。和她们相比,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这都是母亲给我的。岁月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到了1961年,国家遭遇了震惊世界的三年自然灾害。那两三年里,大的村庄里,多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据说有的村活着的人,饿的没有力气埋死了的人。我那小村里,只是连饿带得病,死了两个人。人们在困难中千方百计地挺过来。那时父亲在县二中教学,工资少的可怜,刚够自己吃饭。我和母亲还有两个妹妹,每人每天四两定量。尽管这样少,母亲却计划着,月底从没断过粮。平时只有多吃些糠菜来充饥。村子里有那么弟兄俩,是我同姓中的两个侄子。还没解放时,从天津各自拐了个媳妇来。嫂子比我母亲大两岁叫靳洪婷。弟媳比我母亲小三岁叫谷秀云。都说着近似的普通话。村里的人叫大的“大誇子”,叫小的“小誇子”,两人都一辈子没生孩子。就是这两个女人,根本不会过日子。不到分口粮的时候就吃光了。就去向母亲借。那时的母亲,省吃俭用,自己饿的几次平地摔跟头。可她两个每次去借粮,母亲都借给她们。有时是玉米面,有时是地瓜面,也有时借给她们地瓜干。可到下月发了口粮,她们却从不去还。而且不到月底又吃光了,又来向母亲借粮。特别是那个大的,“奶奶,奶奶”的,叫得还很亲。几乎月月如此,到我家借粮。可母亲从来没让她们空手回去。因我当时也十来岁了。看到这种人,很是生气,就和她们吵,也和母亲吵过,因当时我们也经常饿肚子啊,而且我母亲饿的是什么样子啊。怎么光借给她们呢?可母亲却对我说:她们是没有吃过苦的人,总不能眼看着饿死她们吧!当时我对母亲的话似懂非懂。现在想起来好像明白了。在那特殊的年代里,生活突然回潮,日子很艰难。母亲把她所有的那点嫁妆全卖了。20块大洋(袁大头的),一块卖1元人民币。还卖了仅有的两付银镯子。可这点钱当时并买不了多少东西,只是为了救命。尽管都很穷,都忍饥挨饿,村里还是断不了去讨饭的。记得母亲总是,给人家做上热汤热饭的让人家吃,还给人家找上穿的,有时还给人家被褥,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的。这样的事情,放在现在,也没什么可颂扬的,可是,在那父子不相顾的年代里,这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吗?记得我小时候,院子里长着四棵老榆树,那时,总觉得那老榆树很高很高,现在想,大概有十几米高吧,直径也有30多公分吧。当时家中实在是没吃的了,地里的野菜也被挖光了。这时,我爷爷和我母亲就商量着刨那大榆树。记得刨树前通知了不少人,都拿着斧子、刀子什么的。等爷爷把树砍倒了,大伙就开始扒皮。连树叶和小枝上的皮都扒的干干净净的。她们拿回去晒干后,上碾子碾成粉,再拌上糠菜吃。因为榆皮粉有着很好的粘和性,那个时候可真是好东西啊。后来,每隔一段时间,我爷爷就砍倒一棵大榆树。就这样,四棵大榆树的皮和叶,就让人们吃光了。现在想起来,觉得,这可不是一般的榆树,是救命树啊。还记得的一次,父亲从他学校附近,买了两大包地瓜龙头(摘了地瓜剩下的根),有几十斤吧,母亲也是一份份地分给了人们。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自家多难,有了好事,她总会想着比她更困难的人。在那艰辛地日子里,和村子里的人们,同生死共患难,一起艰难地生活过来。母亲在村里辈份很高,与她同龄的人,大部分叫她奶奶。可我记得,小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妇女,见了母亲就跑过去,抓住她的手不放开,嘴里“亲人哪,亲人哪”的叫着说话。当时我还在想,这些人,为什么不叫”奶奶“,却叫”亲人“呢?还觉得有些好笑。现在想起来,这是她们从内心深处,从心灵里发出的,感恩的呼唤啊!现在,这些老人大都不在了。但她们在世时,都把我母亲对她们家的好处,告诉了她们的子女。让他们记住母亲是他们家的恩人。后来,她们的孩子们见了母亲,也总是很亲很亲的,感恩不尽。(八)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我的母亲承受着比别的女人更大的痛苦与磨难,她上有老,下有小,父亲又不在家,她又当男,又当女,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在村子里,不少妇女还把她当做主心骨。她比别人担负着更大的责任,承受着更大的压力。后来,日子一天天渐好了,那艰苦的岁月终于度过去了,总算熬出头了。母亲就开始养猪、养鸡,编炕席,编篓子,织鱼 。供我们读书。父亲66年调到县文教局工作(那时文化教育不分家了)。离家40多公里,没有自行车,就更少回家了。工资又低,这个家主要还是靠母亲的辛勤劳动。那时我和妹妹放了学,也帮着母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母亲也教会了我们织鱼 ,做针线这些女孩子干的活。那时尽管累一些,但生活好些了,心情就好了。记得母亲经常给我们讲故事。都是她小时候,从她爷爷那里听来的。那些美好时光也是难以忘怀的。慢慢地我们几个都考学的、考干的参加了工作。(大妹妹特殊情况还在农村)。给母亲减少了经济上的压力,带来了精神上的安慰。我和小妹妹都是以优异成绩考出来的,给母亲争了光。这也是母亲最欣慰的。到了70年代,母亲满可以把户口迁出来,去县城跟随父亲去享福了。我们几次动员过她,可她坚决不去。说什么“我到那里能干什么啊,就这么干养着去吗?”这就是母亲的理由。她只会劳动,不会享福,只会付出,不会索取。记得那时母亲养着30多只鸡,一天能捡20多只鸡蛋,但她从来不吃一个,也从来不卖一个。我们无论是谁回家(包括女儿、女婿、儿子、媳妇),她都煮上一盆鸡蛋。其实我们也不经常回家,一年也就三四趟家。她把那些鸡蛋都送给了村里需要的人。有生病的,有闹灾的,生孩子的等,这是千真万确的。后来,因为我们都工作了,父亲的工资也渐渐多了。家中的经济条件比村里的农民好多了,这样母亲就更多地援助别人。记得母亲有一年买了一只样子非常漂亮,做工特别精致的竹篮子,形状像元宝,我们都很欢。能装十几斤水果,用了好多年。记得村里一去卖水果的,听到吆喝声,母亲就提着她心爱的竹篮子出去了。无论是桃子、苹果、鸭梨她都买上一篮子,回家的路上见人就给,等回到家就剩下不多了。有时还单独给人家去买。这已成了习惯。再是,我们回家给她买得东西,她也舍不得吃。等我们走后,她就左邻右舍的分,又是给老人的,又是给小孩的,这是后来邻居们告诉我们的。她坚持在农村不出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在村里能经常帮别人的忙。她虽然没有土地(她的地和枣树都没要)了。但每到秋收时,她就主动给人家去帮忙。虽不能上地,但帮人家又是剥玉米,又是捡棉花,还挺忙的。年纪大了也不愿闲着,都拿她没办法。记得毛主席1940年在延安为五老之一的吴玉章先生寿辰祝词中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一贯地有益于广大群众,一贯地有益于青年,一贯地有益于革命,艰苦奋斗几十年如一日,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用终身的慈善和淑德,一辈子帮助人们,做的好事数不清。从没和任何人吵过嘴,红过脸。全村老幼,亲戚朋友,没有不说她好的。知道她的人,都尊重她,爱戴她。(九)有母亲在,就有享不完的福。这是我的亲身感受。我和妹妹弟弟“成家立业”之后,也从没离开过母亲的照顾。我结婚时,就没有婆婆。小妹妹结婚后,婆婆长年生病。所以我们生了孩子后,伺候月子,照看孩子的重任,又落在了母亲肩上。特别是弟弟的孩子,直到上小学,才离开我母亲。母亲从四周岁照看她的弟弟妹妹起,一辈子照看起了三代人。她在这三代人身上寄托着多少希望,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想而知。母亲从年轻时过惯了艰难的日子。后来无论在我们哪家,都是给我们精打细算。勤俭节约。把我们的家收拾的干干净净;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把孩子们喂养的健康可爱。使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无忧无虑。母亲总告诉我们,在外面工作,不要怕苦怕累,不要挑肥减瘦,不要耍滑头,不要心疼力气。说干活时使多大力气,就长多大力气。还告诉我们,在外面处事,不要占别人便宜,吃亏是福。平时在家里,让我们节水节电。说什么用多了水有罪。让我们节约粮食。说什么一个人一辈子吃多少东西是有定数的,早吃完了就早死,等等。那些年因为生活还是不富裕,所以我们在吃饭时,没少和母亲生气。因为,每当做鱼吃,母亲就说她不爱吃鱼,做肉吃,她就说她不爱吃肉,让她吃鸡蛋就说她嫌腥。这就是我的母亲,她恐怕我们日子过不好,找出一大堆的理由,却在委屈着自己。母亲去世时,我们给她买的新衣服,好几件没有穿;新鞋,棉的,单的,好几双,她都舍不得穿,放在家里的柜子里。她平时从来自己不买一件衣服。但给别人花钱却特别大方。无论在什么时候,母亲心里总牵挂着她的儿女们。大妹在农村,条件差,母亲在十几年前,就早早地操持着,由我们出钱,由农村堂弟他们出力,给我大妹妹盖起七间瓦房。去了她的心病。2004年,县政府为离退休老干部选了好地段,盖起了楼房,价格很优惠。可父母商量着把楼房让给我弟弟,并把所有积蓄拿出来给儿子买房、装房。后来我侄子工作后,又按揭式贷款买了楼房,爷爷奶奶又省吃俭用攒钱给孙子还贷款。她们自己不去县城,住在40多年前盖的四间土房子里。我曾劝过她们,把房子翻新一下吧,但都不听。我们出钱给她们翻新,也是坚决不让。父亲离休后,也随着母亲在农村里生活,有时到我和妹妹家住两个月,就说在楼上住不惯,又回去。最近几年,随着父亲工资提高了(父亲已去世三年了)。她们手中的钱也富裕了,就经常给村里有困难的人家捐款捐物。我亲爱的母亲,就是这样,在一个村子里,默默地奉献着她的真情与智慧,展现着她的才能与善良,给她的儿女们做出了榜样。这笔精神财富,使我们受益终生。母亲病重期间,神志很清楚,坚决不在医院治疗,非要回到村子里,度过她最后的日子。她的心一直系着这个小村庄。因为在这个村子里,有着她太多太多的付出,有着她太多太多的不舍,有着她太多太多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和太多太多的美好回想。我亲爱的母亲,就这样,没有留下任何遗憾,在灿烂的金秋季节里,走完了她艰辛而又美丽的人生之路,安详地,明明白白地告别了她的亲人们,无牵无挂地去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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