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武侠小说《云海玉弓缘》22-30回金世遗出海寻秘籍

第二十二回 吞舟巨浪兼天涌 裂石熔岩卷地焚

  云灵子心想:“原来孟神通与金世遗有仇!”眼前形势大变,这四个魔头在急切之间都未曾拿得定主意,只听得孟神通又叫道:“云灵子,你们是怎么稿的,与金世遗同在一起?你们还末知道他是敌人吗?杀藏灵上人的就是他呀!”云灵子双眼一翻,眼光闪缩不定,着这情形,他似乎就想向金世遗发难。金世遗神色如常,忽地说道:“孟老贼,你说得不错,这里是一个孤岛,只怕你逃不出去了|。”

  只听得林中沙沙声响,那四条巨蛇率领了十几条长蛇箭一般的窜了出来,魔头们蚌个战抖,但金世遗也感到惊疑,他早已发出信 ,巨蛇现在才来,这已经有点奇怪;来约叉仅仅是十多条,怎的其他的毒蛇都不听他的 令了?幸而来的这十几条毒蛇都是最凶猛的那种毒蛇,金世遗稍稍放心,心想纵算你孟神通武功盖世,在毒蛇围攻之下,至少也得两败俱伤。

  哪知孟神通却纵声笑道:“金世遗,你要靠这些毒蛇帮手,不怕羞煞人么?哈,我老孟有降龙伏虎之能,岂惧你几条长虫!”金世遗起初还以为他故作镇定,胡乱吹牛,不料再着之下,果然有些不妙,那四条巨蛇,当真似乎有点惧怕他,窜到了他身前四五土地,便伏在地上,不敢前进,只是昂起头来,同他嘶嘶乱叫。

  孟神通笑声末止,忽地大喝二声:“孽畜来找死么?”呼、呼、呼一连发出三掌,那十几条毒蛇登时缩作一团,孟神通继续催紧掌力,在这样烈日炎天之下,竟然人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那四条臣蛇忽地转过蛇头,窜回杯中,另外那十几条毒蛇却动也不动。原来在热带的毒蛇,适宜于湿热的气候,最怕的就是寒冷,到了冬天,必定要躲在洞内冬眠,孟神通所练的修罗阴煞功,本身就具备了奇寒之气,普通的毒蛇近也不敢近他,这四条巨蛇忠于主人,听金大遗一再发出讯 ,这才率领了十多条最凶猛的毒蛇赶来的。待到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尽量发挥,力圆十丈之内,都笼罩了一片阴寒之气,比蛇岛的冬天不知要冷了多少倍,那些毒蛇如何禁安得起?所以只有那四条巨蛇还可以逃生,其余的都冷僵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叫道:“金世遗,你还有什么伎俩可施,快来领死吧。”厉胜男忽地叫道:“将这两个人逐出蛇岛,我马上给你们解药。”金世遗心中一动,也立即叫道:“将他们赶走。我带你们出海。”那四个魔头互相对望,昆仑散人首先叫道:“好,大丈夫二M口既出……”金世遗立即接口道:“当然是匹马难追。”昆仑散人立即拔出长剑,跟着那三个魔头也一拥而前,将孟神通与灭法和尚围住口孟神通大怒道:“相好的,怎么胳膊向外弯啦?”金世遗纵聋长笑,一拐劈下,孟神通发掌汤开,忽觉脑后风生,桑木姥双臂箕张,千指抓到,孟神通挥袖一拂,将桑木姥拂得翻了一个帅斗,可是他的衣袖也被桑木姥撕去了一幅。说时迟,那时快,金世遗抽出铁剑,左拐右剑,暴风骤雨般的强政猛打,孟神通的武功虽然胜过金世遗一筹,但因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竟被金世遗迫得手忙脚乱。本来他要向云灵子问个明白的,这时也无暇说话了。

  昆仑散人长剑一展,与灭法和尚的禅杖碰个正着,但听得“当”的一声,火花蓬称,灭法和尚的功力稍高,退后一步,便即稳住身形,昆仑散人却给他震得摇摇晃晃,打了两个盘陡,这才稍了他那股反击的劲道。云灵子不愿与孟神通为敌,判官双笔左右一分,左笔右戳,右笔左戳,分点灭法和尚左右肩井穴,云灵子乃一派掌门,判辟笔点穴的手法自成一家,与中原各沛大不相同,灭法和尚心头一凛,急忙收杖护身,禅杖一圈,将云灵子的判官笔封出外门。昆仑散人喘息一周,揉身叉土,剑掌兼施,他刚才吃了点亏,这次用上全力,掌似奔雷,剑如骇电,灭法和尚怕云灵子乘隙点穴,他的伏魔杖法本来以刚猛见长。这时却不敢政出去,只能用来自保,禅仗所挥舞的圈子越缩越小,被昆仑散人一阵强攻,迫得他步步后退。

  孟神通发起神威,看准了桑青娘功力稍低,陡然间大喝一声,双掌一堆,桑青娘身形飞起,红绸被他撕烂,幸而桑青娘轻功了得,而金世遗的拐剑也攻得及时,孟神通才来不及追击,但桑青娘已吓得魂不附体,失声惊呼!

  云灵子一见妻子遇险,急忙舍了灭法和尚,赶来援助,孟神通正是要他过来,这时金世遗的铁拐正使到一招“金刚伏虎”,卷地扫来,攻击它的下盘:云灵子双笔点他胸前大穴。云灵子本来不愿与孟神通为敌,但为了要拦住他,不让他追击自己的妻于,这一招却是用了全力,双笔盘旋飞舞,孟神通胸腹的士处大穴,全都在他的笔尖威胁之下。孟神通在两大高手夹击之下,长啸一声,掌劈指戳,只听得铮铮两声,云灵子的双笔先给他弹开,接着金世遗的拐也给他震歪。孟神通退后一步,大声喝道:“云灵子,你与我反脸成仇,可休怪我不客气了。”云灵子忙道:“孟先生,我只求你离开此岛,免伤和气。我、我……”地想说的是:“我是迫不得已的!”碍看金世遗在旁,话到口边,末敢说出,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早已凝聚真气,晨地大喝一声,使出了修罗阴煞功,寒飙陡起,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口昆仑散人与云灵子并肩而立,出掌相抗,金世遗“哑”的一口浓痰吐去,孟神通吃过他口吐毒针的大亏,识得厉害,急忙将左掌的掌力转移,把金世遗的毒针震得无影无踪,昆仑散人与云灵子双掌台抗,这才勉强稳得住身形,但亦禁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一个治战。

  金世遗笑道:“我正自热得难受,多谢你送来一阵凉风。”孟神通大怒,一个转身,对正了金世遗双掌平推,金世遗早有防备,铁拐文地,一个肋斗倒翻出去,但听得呼呼轰轰之声震耳欲聋,卷起了满空砂石。桑木姥正在暗袭孟神通的背心,被他的掌力一震,跌出了三丈开外。

  众魔头见孟神通的修罗隐煞功如此厉害,都有几分怯意,厉胜男叫道:“怕他作甚?他的修罗阴煞功是愉我家的,伤了我也能医。”金世遗也叫道:“修罗阴煞功最耗买力,若他支持得多久?只要不给他打中、以各位的功力绝对可以挡得住它的劈空掌力。”

  众魔头得金世遗提醒,立即各占一个方位,和孟神通游斗,金世遗则把住中路,策应各方。

  孟神通和减法和尚被围在大约方圆三丈的圈子内,四方面都是敌人,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虽然是除了金世遗之外,足以致任何一个魔头的死命,但却不敢用来专攻击一方。四大魔头加上了金世遗,互相呼应,俨如在孟神通的周围??起了一道铜墙铁壁,孟神通几番冲击,就像巨浪冲击海堤一样,海堤虽受摇撼,但仍然紧紧的拦住波涛!

  斗了半个时辰,孟神通但觉心跳加速。暗道:“不妙。这样下去,只怕真要被他们累死。”云灵子叫道:“老孟,你就认输走吧,何必一定要在这个岛上令我们难为|。”

  孟神通最初是想以力取胜,此际陷于劣势,登时改了心思,细细琢磨云灵子的语气,又留心观察这几个魔头的神色,突然省悟,朝着云灵子叫道:“你们是中了那妖女的五毒针吗?不用害怕,我能解救。”那四个魔头半信半疑,攻势稍缓,厉胜男吃了一惊,急忙喝道:“不要信他的话,五毒针天下无人能解!”孟神通大笑道:“你忘记啦,我在你家中取去的那几篇秘岌,恰恰就载有五毒散的制法和解法。你这五毒针在四十九日之后,就可以令人全身溃烂而已,是也不是?”厉胜男“哼”了声,正想驳他,孟神通先自大声喝道:“你们还怕什么?怕金世遗的毒蛇吗?怕没船只出海吗?跟着我老孟,什么都不用害怕。枉你们都是一派宗主,给两个后生小辈驱使,不害躁么?来,快把这小子杀了。我老孟与你们一同去取乔北溟的武功秘岌。”

  孟神通几句说话,句句打动了他们的心弦,他们眼见孟神通制服毒蛇,如今又听得孟神通能解五毒计,说得有根有据,这么一来,金世遗和万胜男加诸他们的威胁全部消除|,云雾子养地一声大吼,首先向金世遗扑来,金世遗横剑一封,叫道:“且慢动手,听我二二口……”话犹末了,昆仑散人剑挟劲风,亦已刺到,大声骂道:”你的威风那里去了?谁还要听你的说话。”云灵于双簧一分,再度扑上,骂道:“你侮辱我们也侮辱得够了,今日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金世遗铁拐文地,旋风般的翻了几个纺斗,但听得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昆仑散人跟踪追击,一连七八剑都砍中了金世遗的铁拐,金世遗理也不理,一路筋斗打去,霎眼之间,已离开了昆仑散人七八丈远。

  云灵子夫妇赶来,金世遗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指着洞窟叫道:“你们杀了我不打紧,将来火山爆发,要累得多少人家家毁人亡!你们也未必逃得过这场灾祸。”云灵子冷笑道:“我们杀了你,马上上船便走,火山爆发,我已在大海中了。”金世遗道:“你们就不顾念沿海生灵么?”云灵子大笑道:“我们只顾自己,谁理你的沿海生灵?”金世遗本来想劝他们同做这场宝德,但这几个魔头来势涸涸,哪里肯听他的劝告?

  金世遗拔脚疾跑,同着洞口冲去,心想自己比这几个魔头较能耐热,到了洞窟里面,就不怕他们了。离洞口还有三匹丈远。忽听得呼的一声,减法和尚已然追到后面,飞身跳起,碗口大的禅杖,照着金世遗劈头便打。金世遗挥拐相迎,两人功力悉敌,“当”的一声巨响,火花蓬飞中,金世遗和减法和尚都给对力的猛力震倒地上。离洞口更近了。孟神通哈哈大笑,他要保持大宗师的身份,不屑与众人合攻金世遗,心想有减法和尚加上那几个魔头,金世遗已是绝难逃脱性命口减法和尚跳了起来,步步迫近,指着金世遗骂道:“你在邙山上的威风哪里去了,还不快给酒家磕头求饶么?”洞窟里一股热气冲上来,金世遗身上包着石绵,还不怎么,减法和尚的僧袍却烧了起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倒下,在地上打了个滚,扑灭火焰。金世遗觉得这股热气。

  比往日在洞窟中更热得难受,也不禁吃了一惊,就在这时,又听得厉胜男的骇叫之声,原来她也被桑木姥追到洞口,桑木姥的十指长甲已将触及她的背心。金世遗与她还有数丈距离,救已钵及,金世遗抽了一口凉气,小道:“想不到我与厉胜男同死蛇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世遗心念方动,忽听得地下轰轰然传来了闷雷一般的声音口声音愈来愈响,地下的震动也感觉到了,就在这利那间,洞窟里突然冲出一股浓烟,众人眼睛一亮,随着浓烟喷出来的不是火焰,而是熔岩的熔浆。就像火热的铁流一般,刺得人眼睛发痛。就在此时,只听得桑木姥发出一声裂人心肺的尖叫,原来她正在纵身跃起抓厉胜男,被浓烟一冲,禁受不了,头下脚上的跌了下去,她双眼又睁不开来,不知趋避,竟然跌落熔浆里面,登时被熔浆淹没,化作一片飞灰。厉胜男刚罢离开她的魔爪,熔浆就从她刚踏过的地方卷过,厉胜男吓得魂不附体,竟然一咬跌倒!

  金世遗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平时一跃,最多不过三丈多远,这时奋力一跳,竟跳过了六丈多的距离,一手抓起了厉胜男便跑,熔浆迅即又淹过了他刚刚立足之处。

  突然间轰隆一声,浓烟喷出来时已带着火花的亮光,弯弯曲由约火舌头和上方的火星向四面八方飞开,浓烟聚成了一根像灰色的柱子,升上高空,然后四面散开,形状像一个极大的磨菇~有的驱散了浓烟,留下一道白热的粉末,同时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声,树林里也着火了!

  饶是那几个魔头胆大包天,目睹这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恐怖景象,人人都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哪里环顾得追金世遗,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急急忙忙的向海边奔逃!

  金世遗拉着厉胜男也急忙逃跑,这时岩浆不断的从里面涌出来,形成了几股洪流,卷过之处,连磨盘大的石头也都熔化,冒起了一片夹带灰垢的烟尘,和密云混合,笼罩整个蛇岛,连阳光也被遮蔽了。黑云低压,云层反射出熔浆黯淡的红光,片刻之前还是阳光耀眼的,突然间便好像到了黄昏。也好像到了世界均末日口金世遗感到了绝望,他为的还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而是用尽心力,仍然不能挽救火山爆发的浩劫!

  可是金世遗还末知道,若然真的给他凿开一条通道,将大量的海水引来,灌入火山口的话,那灾祸更是不堪想像!

  毒龙尊者和金世遗到底是几百年前的人,他们虽然聪明,但无论如阿,毕竟还不可能具有现代人的科学知识,现代科学对于火山的研究,知道火山内部的热度最少在摄氏二十度以上,水权进去以后。立刻会转化为汽体,汽遇到高热立刻会膨胀,这样一来,立刻便会引起地球局部的爆炸,不单是火山本身的爆炸而已。但我们不必笑毒龙专者计划的错误,法国科学幻想小说家儒勒。凡尔纳在他着名的小说“神秘岛”中,写到火山爆发时,也曾指出,在十九世纪中叶时,欧洲还有许多人像毒龙尊者一样,以为开一条通道,把水灌进去,就可以把火山熄灭呢~幸亏他们只是凿开一条六七丈深的地洞,那石壁少说也有百来土厚,海水仅仅是渗透进来,还不能一下子的大量灌入,但由于海水的压力,缺口渐渐扩大,浸透进来的海水涯成一道暗流,虽然不足以令火山爆炸、蛇岛毁灭,但却引起了火山的提前爆发。爆发与爆炸不同,爆炸是整个火山炸成粉碎,连带所在的岛屿也要炸成飞灰;火山的爆发则不过是流出熔岩,喷出火谈而已,火山本身还存在的。两者所造成的灾祸,轻重大小,根本不能相比。

  蛇岛地下的火山本来要一年后才爆发的,如今又幸而是提前爆发,地层的变化还未曾达到“激变”的程度,因此爆发的时候,威力更是大大的减轻,比起一般的火山爆发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虽然如此,这次并非激烈的火山爆发,所造成的恐怖现象,已超出当时人的想像之外,令到绝顶的武功高手,也失魂落魄,感到世界末日的来临!

  火山口扩大以后,喷向天空的火焰更加明亮,从云层反射出来的光线照得满天通红,最恐怖的是沸腾的熔岩浆像洪流一般淹来,淹没之处,树木岩石尽都熔化,化成了一片蒸气,整个蛇岛都好似在局炉里面了!

  金世遗使出了全身气力,拉着厉胜男飞跑,这时树林早已燃烧起来,火焰从这个树干蔓延到那个树干,人股大股的浓烟在树梢上翻滚着,树木被烧得毕毕剥剥作响,大树倒下的轰隆轰隆的巨响,此起彼落,树林中火势的蔓延比熔浆来得更快。不多久,金世遗和万胜男已被包围在火海之中。

  岛中的飞禽走兽惊惶的乱飞乱窜,最多的是蛇,蛇不像人那样懂得灵活趋避,它只是像箭一样的毕直向前游窜,前面的树木起火了,她们还是窜去,结果无数的毒蛇都被烧死,在火焰里发出吱吱的叫声。这些蛇顾不得伤人,人也不怕蛇,大家都在逃命。

  厉胜男跟不上金世遗,金世遗拖着她跑,她的手足被石头刮损了好几次,几乎就要跑不动了,金世遗一看,离海滩还有一段路了,前面已成一片火海,金世遗背起了厉胜男,叫道:“闭起眼睛,不必害怕,我带你冲出去。”幸而这段路程不长,他们又都有石绵包着身体,火星落到他们的身上也不至于就烧起来,金世遗用铁拐挑开燃烧着的向他们飞来的树枝,选择树木与树木之间、火焰还没有完全布满的空隙冲过去,终于冲出了树林,跑到了海滩。

  只听得海啸如雷,海面上的天空黑沉沉的,狂风大作,火光中隐约可见孟神通那一班人正跑到海边,金世遗大叫一声“不好”。只见他们登上了一艘海船,从孟神通的手中飞出一柄飞刀,刀光一闪,将另一艘海舶的绳缆也割断了!

  这岛上共有三条海船,一条是金世遗和厉胜男乘来的,已经完全修补好了;一条是耶四个魔头乘来的,破破烂烂,一直没有修理,现在又被台风打成了碎片:不过他们这条船上的粮食和用具早已搬到金世遗原来那条船去,所以以金世遗那条船配备最好。还有一条是孟神通和减法和尚乘来的,抛锚海边,用臣缆缠着沙滩上的一块大岩石,现在被孟神通飞刀割断绳缆的,就正是他自己这条船。金世遗原来的那一条最适宜用于航海的船,却被孟神通和那几个魔头劫走了。

  现在能够救金世遗性命的,就只有孟神通这条船了。这条舶的绳缆被割断之后,立刻被巨浪抛到海中,金世遗大叫一声,拖着厉胜男跃进水去,一个浪头打来,把他们抛上半空,金世岭一双手抱着厉胜男,俯冲下来,顺着那个巨浪,冲出了数十丈远,那条海船在巨浪中翻腾,还没有沉没。金世遗燃起了一线希望,在厉胜男耳边大叫道:“咱们必须抓着这条船。”厉胜男叫道:“放开我,你省力一些。”挣脱之后,紧跟着金世遗向前急泳。幸而厉胜男学会了游泳,这时又有一股强烈的求生的意志支持着她,在惊涛骇溟之中,居然不即不离,跟在金世遗的后面,金世遗几次回头,总见她在自己的身边,这才稍稍放心。

  大风之后,随着暴雨,天黑沉沉,雷鸣轰响,很难分清是雷声,还是火山的轰隆声,金世遗精通水性,善于辨别海流的方向,带着厉胜男顺着波涛之势,奋力追赶那条海船,距离渐渐拉近了,着来不消多久便追到了。忽地天空闪过一团火光,原来是一块燃烧着的巨石从火山口直射上高空,带着熊熊的火花,恰恰落在那条船上,登时燃烧起来,只听得那条船发出响亮的爆炸馨,片刻之间,便给洪涛吞没,海面上只誊下几团还末熄灭的火光,那是炸裂开来在水面上飘流的船板口一切的希望都断绝了,厉胜男眼前一片漆黑,支持着她的勇气也突然消失了,忽地又是一个巨浪打来,厉胜男尖叫一声,金世遗回头一望,只见厉胜男已被波涛卷去。

  金世遗大叫道:“不必害怕,沉住了气,我来救你。”但见厉胜另在波浪中载浮载沉,似是在作着本能的挣扎。金世遗奋力游去,忽地又发现一条鲨鱼正向着厉胜男游来,张开大口,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眼着厉胜男就要被大浪卷到鲨鱼的口边。金世遗大叫一声,使一个踏水法踏出水面,右臂一挥,将铁拐一掷,恰恰穿过了鲨鱼的巨口,水面上一片血红,鲨鱼的??体从厉胜男身边浮饼,立刻就给波涛卷没!

  这根铁拐和拐中的铁剑,乃是海底寒铁所??,是他师父传给他的宝物,十几年来,从未曾离开他片刻,甚至于在惊涛骇浪之中、挣扎逃命之际,他也舍不得丢开,然而此际,他为了救厉胜男的性命,毫不铸践的就把铁拐掷出去了,他这样的匆忙,连拐中的铁剑也未曾拔出。铁拐穿过了鲨鱼的喉咙,随着鲨鱼的??体,也给巨浪卷没了,待到杀死了鲨鱼,金世遗才感到有点可惜!

  但丢开了这根沉重的铁拐之后,他游水就更加方便了,心中自己安慰自己道:”现在只求能够保得住性命,那已是邀天之幸,师父地下有如,处此情形,他也会原谅我舍弃他的遗物的。”

  金世遗顺着水势,破浪前进,终于抓到了厉胜男,将她举出水面,厉胜男吸了口气,喘息说道:“我不行了,你自己逃命吧!”金世遗道:“胡说,咱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抱着我的赖子,抓紧我的肩膊!”厉胜男本来已放弃了逃生的希望,这时被金世遗一顿斥骂,登时心中酣畅,便似一股暖流流过她的全身,再度鼓起了求生的勇气。

  海水渐渐发热,寒流和暖流一台,发生极急烈的激流,金世遗也把持不住,被激流一冲,随着波浪抛起抛落,但觉有如腾云驾雾一般,金世遗深湛的内功这时显出了威力,虽是被狂涛骇溟抛得头晕目眩,但仍然可以支持。激流以惊人的速度,将他卷到大海的中心,根本不必他费力气划水,他只是要保持镇定和平衡,提着口气,不让自己沉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又着见太阳了,原来已离开了蛇岛几十里,火山爆发所产生的灰尘烟雾到了这里已经稀薄了。金世遗眼睛一亮,忽然发现一条大船在大海中心打着圈圈,似乎就要沉没的样子,船上的人叫声不久已听得见了。

  金世遗精神陡振,随着激流,迫近了那条船,定睛一着,只见船上有两个魁梧的身影,正在卸下风帆,这两个人正是孟神通和减法和尚。金世遗追上的正是他自己这条船。原来孟神通虽然懂得驾船,但却应付不了这样险恶的波涛,这时他们正陷入激流的漩涡中心,他们使尽技能掌舵划桨,船却老是旋转不停,无法脱出漩涡,眼着就要被卷没海底!

  金世遗无瑕思索,迅即就被激流冲到了船边,减法和尚骤然发现是位,吃了一惊,喝道:“金世遗,你这小子还末死呀。”提起禅杖,向他戳下,金世遗一手抓着杖头,一手攀着船弦,大喝道:“让我来助你们脱险,不然我死了你也要陪我死。”孟神通一把夺过减法和尚的禅仗,叫道:“让他们上船。”将禅杖一拉,先拉起了金世遗,按着再拉起了厉胜男。

  金世遗掌住了舵,大声命令道:“你们两个划桨,听我的指挥。”减法和尚气呼呼的瞪着他,忽听得“哗啦”一声,一个巨浪又打上了船头,孟神通慌不迭的拿起了桨,减法和尚失了主意,也跟着他做了。金世遗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全神注视漩涡的方向,大声吆喝道:“向左,同右,向右。用力向后划,好。用千斤坠的功夫定着左边的船身,好!饼了一盏茶的时刻,船顺着激流的方向转了几个圈圈,终于脱出漩涡的中心,孟神通松了口气,但风浪还是很大,金世遗仍然全神贯注,一点不放松的指挥他们,再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风浪渐渐平静下来,暂时脱出了险境了。金世遗凝睬一望,在苍茫的暮色之中,还隐约可以看见蛇岛上兀立的山室,一片黯淡的红光,笼罩着远方的蛇岛,金世遗在伤心之中也感到了快慰,蛇岛虽然难免火山之劫,但却并没有像他师父预言的那样化成飞灰。金世遗放下了舵,说道:“现在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可以不必费力,让它自己漂流了。”这时他才得余暇去照顾厉胜男,只见厉胜男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像个滔汤鸡一样,脸色苍白,金世遗道:“你怎么啦。”厉胜男道:“好得多了,气力也渐渐恢复了,就是渴得难受。”金世遗道:“好,咱们找水喝去。”

  忽听得减法和尚一声冷笑,抓起了那根禅杖,金世遗喝道:“你想怎样?”减法和尚道:“金世遗你好神气,你还以为你是这条舶的主人么?”金世遗道:“我当然是。”减法和尚阴沉沉的冷笑道:“请你去做龙宫的主人吧。”举起禅杖便要打下,金世遗冷笑道:“你以为风浪就过了吗?我跳下海未必淹死,你们这五个人呀,哈,海里的大鱼正等着你们做点心呢。”减法和尚的禅杖停在空中,不敢打下,孟神通干笑一声,做好做歹的拉开了减法和尚,说道:“现在这个时候,还记着过去的仇恨做什么?咱们大家同舟共济,同舟共济!金世遗你给我们掌舵,我就让你们留在船上。”金世遗冷笑道:“这条船本来就是我的,我可不领你的盛情。”孟神通道:“领也罢,不领也罢,总之咱们都要彼此依靠了。”金世遗心想:“我可不必依靠你们。”只是若在这条船上动起武来,却确实是对他不利,厉胜男叫道:“世遗,不要上他们的当!这老魔头比海里的鲨鱼还可怕。”孟神通哈哈笑道:“厉姑娘,你还要向我 仇吗?”厉胜男道:“除非你现在把我打死,否则这个仇日后总要 的!”孟神通笑道:“很好,那就留到日后算吧。在这船上一天,咱们彼此都抛开旧恨!”金世遗哈炳笑道:“孟神通,你这话倒说得很爽快,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是这样。减法和尚,你在船头着守,胜男,咱们到里面找水喝去。”

  减法和尚满腔怒气,但他也被这场风浪吓伯了,而且孟神通已与金世遗妥协,他又怎敢不依,只好服从金世遗的命令,留在船头着守。

  孟神通领着金世遗走进船舱,哈哈笑道:“你们的老朋友来啦。”只见那三个魔头横七竖八的躺在舱中,个个面青唇白,身边呕出了一大堆秽物。原来这三个魔头都是从西藏来的,在此之前,根本连大海都末见过,怎经得起这场风浪?所以人人都好似大病了一场。

  那三个魔头张开眼睛,骤然见着金世遗站在他们的面前,不由得大吃一惊,昆仑散人叫道:“老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的是哪些朋友?”话犹末了,桑青娘也大叫一声,挣扎着跳了起来,向厉胜男猛地扑去,喊道:“还我姐姐的命来。”厉胜男道:“你姐姐自己跌进溶岩浆里,关我什么事:“正想招架,只听得”扑通“一声,桑青娘自己站立不稳,再度跌倒。金世遗道:“胜男,我记得后舱的药箱里还有一些晕船的药,是我以前给你准备的,拿一些分给他们。”

  孟神通拍了一下手掌,喊道:“大家都不要吵,听我一言。我已与金世遗说好了,在这船上一天,大家都不必重提旧怨,你们几位的意思怎样?”这时,那三个魔头稍稍清醒,一想目前的形势,除了孟神通懂得驾船之外,其他的人对水性都是一窍不通,确是需要金世遗的帮助,想到此点,三个魔头面面相观,做声不得。

  孟神通道:“三位若不反对,就这样办了。”云灵子忽道:“要我们不记旧怨那也可以,请你叫金世遗把那卷图画拿出来。”孟神通道:“什么图画?”云灵子道:“指示乔北溟藏宝之秘的图画,本来是藏灵上人的,现在在金世遗手中。”孟神通知道乔北溟的故事,也约略知道有这么一张图画,如今听得他们证实在金世遗手中,登时贪心大起,问金世遗道:“你现在要这幅昼也没用了,交出来吧!”

  金世遗天生傲骨,哪肯受人威胁,冷笑一声,正要拒绝,厉胜男刚刚走了两步,要到后舱去取药品,听得此言,忽地站住,也是连连冷笑,笑得比金世遗更响亮。孟神通道:“你们笑什么?”厉胜男道:“画围在我身上,在这样大风大浪之中,你以为还能保全吗?”孟神通道:“掏出来看!”厉胜男果然掏出一卷湿拢灌的东西,掷傍他们道:“好吧,要就拿去。”那卷东西丢在船板上,登时变了一个纸团,云灵子手指一沾,啡道:“糟了,坏了!”孟神通道:“坏了也要看!”

  燃起火石一烘,画纸粘成一片,孟神通小心翼翼的揭开,墨汁已淡得极难辨认,很隐约还可以看到昼上有个巨人的影子,张弓搭箭,对着火山。孟神通道:“是这个吗?”云灵子道:“似乎不错。原画我们也末见过。”厉胜男冷笑道:“难道我预知今日之事故意假造一幅来骗你们吗?”

  金世遗大为奇怪,那张图画实是在这条船上,他在蛇岛的时候,因为要进火窟工作,恐防画图烧毁,因此偷偷的放在后舱一个装杂物的箱子里,连厉胜男也末告诉,这时忽见厉胜男将一卷图画掷了出来,心中想道:“胜男哪里来的这张图画?难道是她采到了我的秘密,从杂物箱子愉出来的么?”

  那张图画混成一团,烘干之后画纸粘成一片,孟神通摊在船板上,虽是小心翼翼的摊开,亦已抓烂了好几次,加以墨迦模糊,除了巨人和火山的影子隐约可见之外,其余部份已不能办认。

  孟神通发了脾气,将画图抓得稀烂,围成一团,摔入海中,冷冷说道:“这张昼一点用处也没有,好在还有一个有用的人在这里。”转过身对金世遗道:“你准备将这条船驶到什么地方?”金世遗道:“当然驶回大陆去啊!”孟神通道:“你一定知道乔北溟住饼的那个荒岛,你指点方向,大家合力将船驶到那个海岛去。”金世遗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盘,要我给你们找寻乔北溟的武功秘岌!”孟神通冷笑道:“若不是件对我有这点用处,我留你们在船上做什么?你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找到了秘岌,同船的人个个有份,我让你们都抄一份副本。”

  金世遗“哼”了一声,末曾说话,厉胜男忽地抢着说道:“君子一言,”孟神通立即按着说:“快马一鞭!难道我还会骗你们两个小辈不成?”厉胜男道:“好,世遗哥哥,你对我说过,你知道那个海岛的所在的,若在我的份上,请你把船驶去吧。乔北溟的武功秘岌本来应是我家之物,能够将它取回,虽然要给别人分享,总胜于没有的好。”孟神通哈哈笑道:“到底是厉姑娘调理明白!”金世遗发觉厉胜男眼光有异,心中一动,便道:“好,看在厉姑娘的份上,我答应将船驶到那个火山岛去。厉泵娘,你取药品的时候,顺便把罗盘取出来。”昆仑散人吃了一惊,通:“那个岛上也有火山?”金世遗道:“喷火已经多年了,不会烧死你的。”

  饼了一会,厉胜男从后舱走出,叫道:“糟糕,糟糕。”金世遗道:“怎么,药品没有吗?”厉胜男道:“药品和罗盘都在,可是却一滴水都没有。”原来他们并没有预料到今日要开船,所以未曾储备淡水,现在才想起来。

  听了她这么一说,人人更觉焦渴难堪,金世遗道:“先给他们服治晕船的事神药吧。”云灵子他们望着厉胜男手中的药片,不敢伸手去接,孟神通道:“我也有点晕船,给我一片!”他先吃了,过了一会,哈哈笑道:“不错,果然好了一些。”那三蚌魔头见孟神通敢服,也跟着地取了药片吞下。孟神通是早就料准金厉二人不敢害他的,而且他内功深厚,纵使是毒药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风浪已经稍为平静,那三个魔头吃了药片,精神渐渐恢复,越发觉得渴得难受。昆仑散人忍不住饮了一口水,不饮犹可,饮了之后,若咸的海水更刺激得他喉咙发烧。孟神通笑道:“海水怎能解渴?待我来想个办法吧。”走到船边,海中常有鱼儿随着浪花飞起,孟神通双手虚空一抓,有好几条鱼被他的掌力吸了过来。金世遗吃了一惊,小道:“他在狂风骇浪里挣扎了半天,居然还有这样功力。”孟神通抓起了一条鱼,笑道:“吃吃生鱼,还可以暂时解渴。”撕下了二片鱼肉,送入口中便嚼,金世遗急忙叫道:“吃不得,吃不得。”孟神通已把鱼肉嚼烂,咽下了汁液,睁眼说道:“鲜美得很,有什么吃不得?”金世遗无瑕多说,拔了厉胜男缩发的银旧,抓起一尾鲜鱼,将银旧一插,拔了出来,银旧并未变色。孟神通哈哈笑道:“你试什么?难道海里的鱼也有人下毒不成?”

  金世遗放下了心,想道:“敢情是洞窟里那毒蛇口涎所聚成的小潭,早已被溶岩浆烧干了,根本就没有流出海水去。”想到火山爆发的祸害,还不如他师父所想像的那样惨酷,心里的忧虑大大减轻,跟着孟神通抓起一尾生鱼来吃。

  金世遣将罗盘对好方向,交给孟神通,说道:“依着罗盘指针的方向,一直把船驶去,若是没有特别险恶的风浪,大约二十天之后,咱们便可以到达乔北溟以前住饼的那个海岛了。好啦,厉姑娘神疲体倦,我要和她歇息去了。今晚劳你掌舵,若是碰到什么你所不能应付的危险,你再叫我。”孟神通心道:“你这两口子倒会享福。”但在海上他要依靠金世遗,只得听从金世遗的支使:出去替换减法和尚的工作。

  金世遗和厉胜男走入后舱,有木板间隔,和前舱隔开,厉胜男又堆了几包米,顶着板门。金世遗笑道:“你怕他们半夜悄悄的进来加害你吗?我未将他们送回大陆之前,料想他们不敢。”厉胜男道:“我也料想他们不敢,但和这几个魔头同在一条船上,总是难免害怕,能够隔开一些,心中便舒坦一些。”金世遗正是为了这个原故,才迫得陪厉胜男同住一室。好在厉胜另在这样危险不安的情况之下,也无心对金世遗戏耍,两人都无世俗之见,倒也不觉尴尬。

  金世遗道:“你先睡吧。”厉胜男道:“我睡不着。我在想”金世遗道:“在想什么?”厉胜男道:“若是件的谷姐姐和李妹妹知道咱们同在一起,不知该怎样恨我了。”金世遗道:“胡说八道。”但给她这么一说,却不由得真的想起了谷之华与李沁悔来,日后不知怎样向她们解说。厉胜男笑道:“好,不提你的谷姐姐李妹妹了,免得你伤心。我倒是真的想着一件紧要的事情。”

  金世遗道:“咱们的生死都难于预料,还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厉胜男道:“我所想的就是有关咱们生死的事呀。嗯,你可想过怎样摆脱这些魔头的办法吗?”金世遗苦笑道:“有什么办法。除非是跳下海去。”厉胜男道:“到了那个海岛,是不是还有办法可想:“金世遗心中一动,悄声问道:“你为什么您愚我带他们前往那个海岛,若给孟神通找到了乔北溟的武功秘岌,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天下还有谁人能制服他?”厉胜男道:“你把船驶回大陆,他们一上了岸,也是决计不会饶你,反正是拚了一死,倒不如到了那个荒岛,或者还有办法可想。喂,那幅画图你收藏好了,切不可让他们知道。”

  金世遗找到那个杂物箱子,伸手一摸,那幅图画果然还在里面,大为奇怪,在厉胜男耳边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刚才那卷图画”厉胜男道:“是我私下子仿制的,想不到今日能派用场。”金世遗更为惊愕,心想:“她是在什么时候仿制了的,在此之前,她又从同处见过这幅图画?”厉胜男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小声说道:“不谈这件事了。到了那个海岛之后,仗听我的话便是。嗯,今晚的月色倒很不错。”最后这句话声音特别宏亮。金世遗何等聪明,立即应道:“海上在一场暴风雨过后,天色必定好的。哈,在海上赏月,确是甚有意思。”船舱外有极轻微的声息,瞬即消逝。想到偷听的人可能就是孟神通,金世遗暗暗佩服厉胜男的机警。

  两人倚澜着月,厉胜男忽道:“你本来要和谷之华姐姐出海的,是吗?”金世遗道:“唉,这些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厉胜男笑道:“你的心事也不必再瞒我了,谷姐姐是吕四娘的弟于,和你的师门有极深的渊源,本来你和她可说是门当户对,就可惜她有那么一个父亲……”这几句话都说得颇为大声,金世遗苦恼叫道:“请你不要再说了。我今生末必能够和她再见面了,还说什么?”在外面偷听的果然是孟神通,他只听得他们后来这一段话,不由得心头一震,想道:“原来我的女儿爱上的竟然是他。怪不得她也要赶到崂山上清宫去。嗯。听他们的说话,莫非他们也知道了她是我的女儿?”心中惶惑不已,他哪里知道,厉胜男这番说话。乃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金世遗心中也是惶惑不已,但觉得厉胜男的行径处处透露着诡异,令人猜想不透。正是:海上神出经在望,芳心难测惹疑猜。

第二十三回 频生祸事情何忍 末测芳心意自迷_云海玉弓缘_梁羽生 小说在线阅读

  金世遗越想越觉得奇怪,无法入睡,厉胜男大约是因为疲劳过度,倒下去便熟睡了。金世遗取了一条薄毯,给她轻轻盖上,心中想道:“她年纪轻轻,接连遭受火山风浪之险,也真难为她了!”又想道:“三个女子之中,我最讨厌她,想不到偏偏与她这么亲近,天公真是好作弄人。”忽地好像有一个声音问他,“喂,你真的是讨厌她么?”金世遗心头一跳,自己也迷惑起来。

  将近天明时分,金世遗才蒙蒙陇陇入睡,没有多久,便给前舱的声浪惊醒,好像是有人吵闹。厉胜男已经起来了,对他笑道:“咱们看把戏去!”

  走出前舱,只见那三个魔头围着孟神通,昆仑散人说道:“老孟,你说过你有解药,请给了我们胆。”原来他们中了厉胜男的五毒针,经过这场海上的大风暴之后,个个筋疲力竭,等如大病了一伤,身体的抵抗力减弱,便感到受伤之处,隐隐作痛,昆仑散人的伤口周围,且已开始溃烂了。

  孟神通其实并无解药的,他只是从乔家的秘岌残篇内知道有这么种毒针的。只因为了避免那几个魔头一面倒的倒向金世遗,才迫得哄骗他们,说是自己也有解药。

  孟神通情急生计,双手一摊,说道:“我的解药已经给浪涛冲去了。昨日那样大的风浪,逃命要紧,那还显得保全解药?”这三个魔头半信半疑,云灵子道:“那么你难道眼睁睁着我们死去不成?老孟,你的内功深厚,请暂时相助我们疗伤,纵然还不免于残废,最少也可以保全性命。”孟神通确是有这样的功力,但他一想,若是自己耗损买力给他们疗伤,就打不过金世遗,金世遗趁机发难,减法和尚一人抵挡不住,定然要给他都抛下海去。

  正在畴跷,忽见金厉二人来到,孟神通叉土一计,哈哈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厉姑娘,咱们说好了同舟共济,不记旧仇,你用五毒针伤了他们,还是请你将解药拿出来吧。”那三个魔头也有此意,只是不好意思向厉胜男求情,听孟神通这么一说,眼光都注视着厉胜男。厉胜男也学孟神通的样子,双手一摊,冷冷说道:“我是在大海里游来的,那卷图画都湿成一团,险些不能保全,何况解药?”那三个魔头大为失望,面面相觑,眼中渐渐露出凶光!

  金世遗忽道:“胜男,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记得你有一个药囊放在后舱的衣物架上,你试去瞧瞧,若着里面有没有五毒针的解药:”厉胜男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是金世遗有意替她解围,只是一时之间还想不通金世遗同以要救这三个魔头,当下顺着金世遗的口气说道:“对啦,不是你提起我倒忘记了,那药囊里说不定还有这种解药。”

  厉胜男到后舱走了一转,笑盈盈的出来说道:“算你们造化,药囊里的这一份解药居然还没有潮湿。”其实那解药不过是小小的几粒药丸,她早就用油纸包好。藏在镂空的腰带之内,一直都是随身携带。

  那三个魔头大喜,每人服了一粒解药,厉胜男再用磁石将他们身上的金针吸出来,又给他们数了化脓消毒的药散,过了一盏茶的时刻,厉胜男道:“你们摸一摸自己脊椎骨第七节与第八节之间,再吸一口气着看。”这三个魔头依着她的话去做,但觉真气畅通无阻,手指所按之处,也没有疼痛的感觉了。这三个魔头都是行家,知道厉胜男给的确是对症的解症,不由得对金世遗大为感激,对厉胜男的怨恨也大大消减了。

  中午时分,又来了一场暴风雨,金世遣将减法和尚替换下来,亲自掌舵,厉胜男则赶忙将两个水缸提了出来,放在船头,金世遗稳稳掌舵,海舶的颠签还不如昨日之甚,没多久暴风雨停止,两个水缸盛满了雨水,大家有了淡水解渴,不必再吃生鱼了。

  自此,金世遗厉胜男与那几个魔头同在海上航行,彼此相安无事。大家渐渐也有说有笑,感情比以前好了许多。只有减法和尚痛恨金世遗留指使他的徒弟骂他,一直对金世遗冷冷淡淡。孟神通则对金世遗似乎甚好,有时且和他谈论武功。不过表面上大家虽然很好,实际上却还是彼此提防。

  经过了多日的航行,那三个魔头渐渐习惯了海上的风浪,金世遗又教会了他们掌舵划桨,于是多了几个人可以轮班照管船只,金世遗也就安逸得多,只是碰到大风浪的时候,还是要金世遗亲自掌舵。

  过了二十多天,一日金世遗在船顶眺望,只见东方远处,隐隐现出一片青绿的颜色。金世遗叫道:“这就是乔北溟二百年前所住饼的那个海岛了!哈,岛上的火山也熄灭了…”那几个魔头听说海岛已经在望,人人狂喜,齐心合力,加速划船,黄昏日落之前,果然发现了一个海岛在他们前面。

  众人将船泊岸,抛下铁锚,只见岛上有坐大山,山顶殷红如血,寸草不生,风吹过来,有点硫磺的味道,山坡却是一片青绿。岛上树木参天,竟是大海中的一座丛林。林中时不时传来裂人心肺的吼声,也不知是什么怪兽,眼光所及。可以看见许多野花,灿若云霞,香气也甚为古怪,好似带着一丝腥味似的。蛇岛令人感到恐布,而这个海岛则令人感到神秘,尤其是耶座大山,着了几眼,就不禁揣揣不安。

  天色已晚,孟神通等人虽然急于找寻乔北溟的武功秘岌,却也不敢上去,当晚仍然住在船上,大家的情绪都很复杂。那几个魔头是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恐惧;金世遗则害怕孟神通找到了武功秘岌,从此无人能够制服他。只有厉胜男反而神色自如。金世遗更感到奇怪,但觉厉胜男有如这个海岛一样,神秘莫测。这一晚虽是仍依旧例,轮班值夜,但却没有一个人睡得着觉。午夜时分,林中闯出了两只犀牛,被众人合力打死。众人也自累得筋疲力倦,幸喜后半夜没有其他猛兽闯来。

  第二日清早,孟神通招集众人,说道:“这个海岛甚大,猛兽又多,乔北溟的武功秘茂不知藏在什么地方,若是大家都去找寻,又怕猛兽来弄坏船只,不如我和云灵子夫妇先上去勘察一番,灭法大师、昆仑散人和金世遗、厉姑娘在船上留守。找寻武功秘岌,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以后如何轮班搜查,待我回来冉行分配。”孟神通不愿金世遗找到武功秘岌,因此要他留守,但又怕他将船开走,故此留下了减法和尚与昆仑散人监视他们,减法和尚的武功与金世遗在伯仲之间,昆仑散人则远胜厉胜男,孟神通留下了这两个人,料想可以应付得了。金世遗当然知道他的心意,但见厉胜男丝毫不表异议,他答应过厉胜男的话,因此也便服从孟神通的调度了。孟神通好似还不放心,离开的时候,又再郑重的吩咐道:“我在傍晚的时分,一定回来。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彼此以啸声为 ,互相救援。”

  孟神通与云灵子夫妇走后,金世遗留在船上和昆仑散人聊天,纵谈武林异事,海外风光,幸津有味,减法和尚对金世遗怨气末消,不肯加入,自己冷清清的坐在另一边。时间钢缓流过清晨到了中午,减法和尚已有点着急,又从中午到了黄昏,孟神通还末兄回来。

  减法和尚不时走到林边张望,树林里黑沉沉的寂静得很,甚么都没有瞧见,只偶而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声,减法和尚怕金世遗私自开船,不敢走远,到了天黑,仍然不见孟神通的影子,只好回转船上。

  厉胜男故意问道:“孟老怪是不是说过天黑以前一定回来的?”昆仑散人道:“不错,是这样说的。”厉胜男道:“现在月亮都升起来了,为什么还不见地出来?”昆仑散人道:“我怎么知道?”厉胜男道:“他不回来,咱们怎么办?”昆仑散人也有点慌了,道:“金世遗,你说怎么办?”减法和尚“哼”了一声,小道:“孟神通不在,我就是你们的头儿,你却去和金世遗商量?”

  金世遗道:“他不回来,咱们只有两条路走。”昆仑散人道:“哪两条路?”金世遗道:“要么就入树林里找他们;要么咱们就赶快离开这里!”减法和尚怒道:“胡说八道,孟神通武功绝世,有什么危险他对付不了的:他迟些回来,你们就想造反吗?”昆仑散人道:“依你之见呢?”减法和尚道:“继续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厉胜男冷笑道:“你有耐心,你就等吧:”减法和尚道:“什么,你要逃走?”厉胜男道:“我才不走呢,我还要等着瞧孟神通的下场!”金世遗道:“我也盼望他能回来,多一些人,有危险也容易应付些。”昆仑散人听他话中别有含意,不由得问道:“难道树林里除了野兽之外,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金世遗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的师父他到过海岛一次,他也不敢深入杯中,回来之后,屡次告诫我不可涉足这个海岛,马中若无奇险,他怎会如此?孟老怪的武功虽然还算不错,我师父总比他强得多吧!”昆仑散人一听,运毒龙尊者当年也不敢在这岛上逗留,心里更像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落。减法和尚怒道:“金世遗,你不要危言耸听!”金世遗笑道:“你不愿听可塞住耳朵,谁人管你。”减法和尚满肚子气,但见昆仑散人并不帮他,反而向金世遗问东问西”减法和尚只好忍住了气,不敢向金世遗发作。

  这一晚大家又都不敢睡觉,森林里野兽的怪叫一夜不停,金世遗叫他们在海滩上燃起火堆,野兽才不敢走近。减法和尚和昆仑散人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晚,第二天太阳出来,仍然末见孟神通露面。金世遗忽道:“昆仑散人。你是不是很想得到乔北溟的武功秘岌?”

  昆仑散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若不想武功秘岌,何必冒这海上的风险?”减法和尚见昆仑散人驳金世遗,哈哈一笑,插口说道“真是废话!”金世遗冷冷说道十你再想想,只怕不是废话:”一阵大风,从大山那边吹来,送来了一股硫磺的气味,昆仑散人望着那殷红如血的山崖,心中忽然起了莫名其妙的恐布,不由得冲口说道:“武功秘岌不要也罢,我宁愿离开这鬼地方:”

  金世遗道:“好,减法和尚你呢?”减法和尚大怒道:“你们要干什么?”金世遗道:“昆仑散人愿意与我同走,你不愿走,你就一个人留下来等孟神通吧!”减法和尚双眼圆睁,瞪着昆仑散人道:“你真的要跟金世遣走么?”昆仑散人道:“我,我……”结结巴巴的一时说不出来。减法和尚大声说道:“好,你要走便走,孟神通若然不死,你逃到天边,他也决不会饶你!”昆仑散人一想,自己若然跟金世遗一走了之,与孟神通他们的怨仇就结走了,他还有点舍不得那武功秘岌,而且也有点害怕孟神通,不禁又畴曙起来。

  减法和尚道:“咱们究竟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若是一个人跟着金世遣走,哼,哼,你只好任凭他来摆布你了:”昆仑散人被他一说,心中添了一层恐惧,默不作声。金世遗道:“我们若要摆布你,何必要给你解药?”减法和尚道:“那是因为老孟在船上的缘故。”金世遗也冷笑道:“孟老怪不过想利用你们来对付我,你当他真想让你分享乔北溟的武功秘岌吗?”双方都想用说话打动昆仑散人,互相争吵,减法和尚沉不着气,大喝道:“金世遗你竟敢挑拨离间,吃我一枚!”

  金世遗运起大力金刚手的功夫,斜劈一掌,“当”的一声,将减法和尚的禅杖挡开,自己也跟跟迹枪的退了三步。他没有兵器,稍稍吃亏,但减法和尚的禅仗与他的手掌互击,如同碰到金石一般,也不由得心中二酌~.

  昆仑散人叫道:“祸福未知,两位别先伤了和气:”就在此时,树林里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减法和尚叫道:“老孟唤我们了”忽地挥动禅杖,碎碎雨声,将船板打穿了两个大洞,按着一枚将桅

  打断,冷笑道:“金世遗,我看你还能不能出海?”跳上沙滩,大声叫道:“昆仑散人,你来不来?”

  昆仑散人一想,要把这船修好,最少也得几天,孟神通一出来,金世遗便休想脱逃,心意立决,便也跳上沙滩,随着减法和尚,奔入树林!

  金世遗笑道:“妙极,妙极,他们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咱们用两天功夫将船补好,但求孟神通不要在这两天之内回来,咱们便可以撇开这班魔头了。”厉胜男忽道:“不,既然来到此地,岂可入了宝山空手回?”金世遗道:“你还想要乔北溟的武功秘岌?”厉胜男道:“我家世世代代,对这武功秘岌,梦寐不忘,如今只誊下我一个人了,失此良机,叫我如何对得起历代祖先?何况我还有大仇末 !”金世遗道:“万家只誊下你一个人,你更不可享性命来赌博了。至于说到 仇,咱们让孟神通困在这个怪岛,他没有船只,纵然森林中没有不测之祸,他也难以远渡重洋,重归故土,你的什么仇都 了!”厉胜男道:“不,我非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岌不可!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誓言么?你当初怎样对我说的?”金世遗叹口气道:“好,我答应过你去找武功秘岌,你不肯放弃,咱们就拿性命去赌赌运气吧!”

  厉胜男嫣然一笑,说道:“也不见得便要丧命,就是死了,咱们同死,不也是很快活么?”金世遗心头一跳,避开了她的眼光,厉胜男道:“那卷图画呢?”金世遗道:“我带在身上了。但这幅怪昼,我丝毫也看不懂,要它何用?”厉胜男笑道:“你不要就给我吧。”金世遗奇道:“难道你看得懂?”厉胜男道:“你不用管,交了给我。将来总有好处。”金世遗颇为纳罕,但觉到了这个海岛之后,厉胜男更为神秘莫测,想了一想,便将那幅图画交给了她。

  两人同入森林,古木参天,里面阴沉沉的,不知藏着些什么怪物,饶是金世遗胆气粗豪,也自有些惧意。两人提心吊胆的一路摸索前行,时不时见有野兽的影于,好在并不是成群的野兽,它们也未曾见过人,大概是把人类也当作一种怪物,金世遗不去惊动他们,他们也不敢来骚扰。

  走了一会,到了树林深处,厉胜男忽地一声惊呼,金世遗随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野草丛中有一具体,走近一着,认出了是云灵子的妻子桑青娘,天灵盖裂了一个大洞,一眼望夫,里面竟是空的,想必是什么怪兽将她的脑髓吸得干干净净了。金世遗吃一惊,心想以柔青娘的武功,足可以制服狮虎,何况还有孟神通与云灵子同行,是什么怪兽伤得了她?桑青娘的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金世遗折下一些树枝,将她掩盖,急急拉了厉胜男离开这个地方。

  忽听得霹雳般的一声巨吼,似雷声而又不是雷声,俨如天空中有人擂起了一面大鼓,又杂着鸣金裂石的尖叫,刺耳之极:登时狂风大作,百兽骇奔,虎啸猿啼,惊心动魄:金世遗叫道:“不好:”拉了厉胜男跳上一棵大树,只见一大台野兽,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最前面的是一头斑拦大虎,后面跟着约有狮子、黑熊、金钱豹、野猪、犀牛等等猛兽,争先恐后,彼此践踏,好像是碰到了巨大的灾难,忙着逃命一般!

  金世遗擦燃火石,点燃了一束枯枝,抛在地上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火光,厉胜男发出了一枚毒雾金针火焚弹,“上”的一声,刚刚打中前面那头老虎的脑袋,暗器炸裂,喷出了一团火光,那老虎受惊,改了方向,奔出十数文地,便即死了。后面那一群猛兽在它身上踏过,继续旺奔,原来野兽在逃命之时,都是盲目的跟着前面跑的,那头老虎虽然死了,她们还是依着它的方向。厉胜男惊魂稍定,捏了一把冷汗,心想:“幸而吓得那头老虎改了方向,要不然这一大台野兽涌来,任凭多好的武功也难抵挡!”

  惊魂方定,忽听得刚才那裂人心肺的吼声又起,这一回来得更近,震耳欲聋,霎眼之间,只见狂风过处,窜出了一头怪兽,遍体金毛形状有点像狮子,前肢特长,又有点像长臂猿,其行如风,窜入猛兽台中,忽地扑上一头狮背”那狮子登时软件一团,不敢动弹,这时附近的十几头猛兽都伏服地上,不敢再逃。

  那怪兽抓裂狮脑,将脑髓吸干,依法泡制,又吃了两头猛虎的脑,再抓裂一头金钱豹,吃了它的心脏。金世遗道:“原来害死桑青娘的是这个怪物。”厉胜男紧紧贴着金世遗,悄声问道:“这是什么怪物,如此厉害!”金道:“这怪兽名叫金毛梭,专食狮虎。我曾听师父说过,今日始得一见。等它吃饱之后,遣散群兽,我非除它不可!”厉胜男道:“这样凶恶的怪兽,不惹也罢!”

  那怪兽吃饱之后,用长臂摩擎两头猛虎的脑袋,然后长啸一声,那些猛兽如遇大赦,纷纷逃跑,只有那两头被它摩过的猛虎,仍然伏在地上,不敢动弹。看情形它是要留着这两头猛虎当作点心,慢慢享用。

  那金毛梭后眩着地,人立而行,走了两个圈圈,好像察看什么,也似闻着什么气味似的,忽地又大吼一声,闪电般的窜了起来,金世遗吃了一惊,只道是它已发现了自已,慌忙折了一条树枝,正侍跳下,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骇人心魄的厉叫,那是昆仑散人的叫声,按着是减法和尚的一声大喝,和金毛梭的吼声混成一片,震得树木都摇动起来!

  只见在不远之处的一棵大树底下,减法和尚正在挥舞禅杖与那金毛梭恶斗,昆仑散人则被一丛乱缠住,扎手扎脚,竟然挣扎不脱,形状非常恐布!

  原来灭法和尚与昆仑散人也是躲在树上,距离那金毛梭较近,金毛梭吃饱之后,闻到了生人的气味,狂性突发,竟然跳上树来抓他们。昆仑散人被它的吼声一震,失足落下,恰恰落在乱藤之中。那些藤蔓如同有知觉一般,立即合拢,好像千百条八爪鱼似的,将他缠得透不过气来。

  金世遗见状大惊,原来这是热带森林中最可布的食人藤,凶猛如狮虎之类的动物撞上了也会被它绞死,几个时辰之内血肉便即溶化,变成食人藤的饲料。

  昆仑散人凭着一身精纯的功夫,暂时间还末至于有性命之忧,灭法和尚的处境却比他还要危险,邪金毛梭迅若飘风,爪如利刀,灭法和尚使开了伏魔杖法,浑身风雨不透,石头树木,碰着了便要折断碎裂,那金毛梭居然毫不怯惧,而且稍有空隙,它的长臂便抓进来,赛过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激战中忽听得金毛梭大吼一声,按着是灭法和尚的一声惨叫,原来金毛梭被他打中恼装,而灭法和尚的肩头也被它撕去了一片皮肉,一人一兽,条的分开。

  那金毛梭被他激怒,捧起了一块臣石,向灭法和尚一掷,灭法和尚禅杖一挥,轰隆一声,将石头打得四分五裂,反弹回去,但金毛梭神力惊人,灭法和尚虽然打落了它的石头,虎口亦已震得流血,砂石尘雾之中,金毛梭一声大吼,又闪电般的扑来,灭法和尚见打中它的脑袋仍然打它不死,心中已自战栗不已,这时他双臂酸麻,更难抵挡,猛见金毛梭扑来,不由得暗叫一声“我命休矣”!

  这时金世遗正好赶到昆仑散人那儿,还未曾来得及解救昆仑散人,惊见减法和尚遇险.金世遗无瑕思索,登时用上了内家真力,将手中的树枝当成甩手箭射出,那金毛梭铜皮铁骨,根本就不把这条树枝放在眼内,毫不躲闪,仍扑土来,哪料无巧不巧,恰恰被金世遗的树枝射中了它的眼睛。

  那金毛梭被金世遗戳瞎了一只眼睛,人吼一声,跌在地上打了个滚,转眼间又扑到了金世遗面前,当真是来去如电,但金世遗在这瞬息之间,也已取了昆仑散人那把佩剑,一招“星海浮搓”,抖起了数十朵剑花,那金毛梭吃了个大亏,识得厉害,候的从金世遗头顶跳过,长臂反抓着金世遗的背心,饶是金世遗闪避得快,背心的衬衣也已被它抓裂!

  激战中忽听得昆仑散人大叫道:“灭法大师,减法大师!”原来减法和尚趁着金世遗替他挡着金毛梭的时候,已烛自跑了。昆仑散人又惊又怒,心想:“你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人,临难之际,你却弃我而逃!”

  要是减法和尚将昆仑散人解救出来,合三人之力,杀那金毛梭绝非难事,现在只有金世遗一个人对付它,可就大费气力丁。昆仑散人见那金毛梭狂嗅猛扑,凶猛绝伦,金世遗似乎只有防守的份儿,更是越着越惊,心中一面痛骂减法和尚胆怯私逃,一面替金世遗祷告,望他得胜。

  其实减法和尚的逃走倒并不是完全由于胆怯,而是想令金世遗与那金毛梭两败俱伤,至于昆仑散人的生死,根本就不放在他的心上。

  那金毛梭力大无穷,灵敏之极,金世遗和它恶斗了将近半个时辰,兀自占不到半点便宜,不由得暗暗着急。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谈过,任何凶恶的猛兽,脐眼之处总是它最弱的地力。金世遗一试,碰着那金毛梭人立跳起之时,剑尖就刺它的脐眼,那金毛梭果然畏惧,不是避开,就是伏下,让金世遗的刺锋刺在它身上其他部位。

  金世遗见它竟似高手一般,懂得避实就虚,不由得暗暗称奇。它的身体坚逾精钢,剑尖戏中,便给反弹回来,试过了两三次后。金世遗便专戳它的眼睛和脐眼,那金毛梭不敢再跳起扑人,又要防护它唯一的眼睛,凶谈大减。金世遗运上内家真力,剑掌兼施,打了它好几掌,虽然仍未能伤他,但也打得它露出了疲态。

  金世遗正在开始占到上风的时候,忽听得又是一声刺耳的吼声,森林里再窜出了一只金毛梭,比原来的那只还大几分。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一只金毛梭已难对付,再来一只,我和厉胜男或者能够逃脱,昆仑散人则一定要做它们的点心了!””

  心念末已,和他搏斗的那只金毛梭忽地长啸一声,倒翻了一个筋斗,脱出金世遣剑势笼罩的范围,它来得快,跑得更快,霎眼之间,雨只金毛梭已会合一齐,互相抚慰,看来乃是一对夫妻,和他搏斗的那只是雄兽,后来的那只是雌兽。

  金世遗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对金毛梭,提防它们突然反扑,不料这一着却发现了一个极奇怪的现象,只见那只雌兽喉头发出“咯咯一的响声,在地上缩成一团,竟像患了发冷病似的,浑身颤战,那雄的张臂抱着它,用身体给他取暖,一对野兽三只眼睛揪着金世遗,似乎他们也在害怕金世遗会突然来攻击他们。

  金世遗见此景象,呆了一呆,小道:“原来它是被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所伤:”那金毛梭虽然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被修罗阴煞功的阴寒之气攻入心脏,一样禁受不起,吼声渐渐变成哀 ,更为震人心魄。

  这时正是除掉这两只金毛梭的大好时机,不知怎的,金世遗见它们恩爱的情形.反而畴蹈,心想“乘人之危,君子不取!”但若放它们,万一那雌兽养好了伤,那可是后患无穷!正在畴蹈未决之际,森林深处,忽地又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啸声!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当真是比听到金毛梭的吼声还要惊恐几分,不单是震惊于发啸者的内功深厚,因为孟神通也可能有这样的功力,但金世遗已然听了出来,这啸声并不是孟神通的!至于云灵子夫妇,则绝对没有这样的功力,可以判断,这根本就是一个陌生者的啸声。

  在森林中竟然还有一个不知名的怪人,真是不可想像之事,但要不可想像的是那两只金毛听到这个唤声,竟像是听到主人呼唤似的,那只雄兽将它的妻子歇在背上,回头望了金世遗一眼,见金世还不追赶,眼中似乎露出感激的神情,按着便向那啸声的来处疾跑如飞,时不时发出一长两短的吼声,似是向主人答覆的讯 !

  厉胜男悄悄的来到金世遗身边,笑道:“好险:幸而这两只怪兽跑了,后来的那个啸声,不知又是什么怪兽?”金世遗忧心忡忡,无瑕向厉胜男说明那不是怪兽而是人的啸声,急忙先去解救昆仑散人。

  金毛梭已去,那两只伏在地上不敢动弹的猛虎蹲了起来,张目四顾,忽地摇头摆尾的走到金世遗身边,眼光中好像充满感激的神情,金世遗着出他们没有恶意,笑道:“你85克星已走了,没有谁要害你的性命了,你回去吧!”那两头老虎伏下来舐了一舐金世遗的脚尖,厉胜男觉得它们好玩,拍拍她们的脑袋。他们居然像养热的猫儿一样驯良。

  厉胜男送走了那两头老虎,笑道:“金毛梭专吃狮虚的脑髓,要不是怕惹动金毛梭,我真想把这两只大虫留下来。”

  金世遗挥剑斩断缠着昆仑散人的“吃人藤”,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昆仑散人救出来,昆仑散人周身红肿,狼狙不堪,幸而厉胜男掳有解毒消踵的药品,叫金世遗替他搽上,才得减少痛苦,昆仑散人自是感激不尽。

  金世遗苦笑道:“胜男,你还要继续找乔北溟的武功秘岌吗?”昆仑散人脱险之后,犹有余悸,厉胜男末答他先说:“这黑森林比孟老怪还要可怕:我但求能离开这个海岛,什么宝贝都不想要了。”厉胜男笑道:“你不想要,我却想要,什么金毛梭吃人藤,他们最多要了我的性命,却绝不能改变我的主意。金世遗,你害怕吗?”金世遗笑道:“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我答应了你,那么就算是更可怕的怪物,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了。”昆仑散人见他们继续深入森林,他不敢落单,只好跟着他们走。

  金世遗边走边道:“金毛梭还容易对付,养金毛梭的主人只怕我们三人都对付不了,我所担忧害怕的就是这个怪人!”昆仑散人道:“我也怀疑那一声怪啸是人,听你这么一说。那就更证实了!”

  厉胜男叫道:“什么?刚才那是人的啸声?”金世遗暗暗留心,但见她虽然无限惊奇,但却并没有特别恐布的神色,相反的只见她眼光闪烁不停,惊奇之中环似乎带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喜悦,这微妙的神情,只因金世遗和她相处久了,两人之间已有点心意相通,这才觉察出来。

  离开蛇岛之后,金世遗总觉得厉胜男处处透露着令人莫测的神秘,尤以现在为甚!难道厉胜男早就知道了森林中有个怪人?但这还是厉胜男生平第一次出海,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知路这个海岛座落何方,要说她早知道这里有个怪人,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呀:正是:

  湖海相随奇女子,此来事事起疑云。

  欲知后事如何?请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搓通碧汉无多路 土蚀寒花又此坟_云海玉弓缘_梁羽生 小说在线阅读

  这个海岛比蛇马大得多,树木茂密,遮天蔽日,有如树海,无边无际。昆仑散人对着这个广阔无边、阴沉黑暗的树林,恐怖极了,他紧紧跟在金厉二人后面,就像一个胆小的孩子随着大人走夜路一般,生怕离开了大人,黑暗中就会有什么鬼魅突如其来,将他攫去似的!

  忽听得啸声又起,昆仑散人叫道:“是孟神通!”刚向着声音的方向衍了几步,东方又传来一声长啸,金世遗道:“怪人在追他了!”啸声此起彼落,忽而在东,忽而在西,这两人的功力大约相差不远,森林的回声又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就不能分别哪一啸声是谁发的,也不知道他们的方向了。

  金世遗道:“孟神通不知和那怪人碰上了没有?那怪人还养有金毛梭,功力也似乎比孟神通稍胜一筹,孟神通只怕未必打得过他。”厉胜男道:“你管他作甚?他打不过更好!”金世遗道:“森林中色险重重,多一个得力的人总好一些,你和孟神通的冤仇以后再算吧。”厉胜男冷笑道:“好吧,那你就去帮他吧。”这时啸声已止,森林中的回声则仍然末绝,再过一盏茶的时刻,回声也渐来渐弱了,金世遗认不出方向,苦笑着摊开双手。

  厉胜男忽道:“记得船上我和你说的话吗?”她忽然迈开大步,走在金世遗的前头,好像她认得路似的!金世遗心中一动,想起她在船上曾经叮嘱过自己,到了这个海岛之后,要自己事事依从于她,当时已觉得奇怪,现在更感到神秘了。金世遗见有昆仑散人在旁,不便查恨问氏,只有跟着她走。

  走了一里,到了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忽地眼睛一亮,只见一块草坪上有一座坟墓,那草坪方圆十余丈,一看就知是人工开辟出来的,周围树木扶疏,坪中的青草也差不多一般长短,那当然是有人常来料理的了!

  金世遗最初以为是乔北溟的坟墓,但走近去一着,基石并无残缺,绝不似古坟,看来最多不过十年,而乔北溟则是二百年前的人,他六十岁之后来到此岛,活了一百多岁,那么即算有人给他建坟墓,最少也有两百多年,可见绝不是乔北溟的坟墓。

  再仔细察看,墓前供有鲜花野果,草地上发散着酒味,似乎不久之前还有人来祭扫过:这是谁的坟墓?来扫墓的大约是那个不知名的怪人吧?金世遗暗地琢转,忽地发现厉胜男的神色十分古怪。

  只见厉胜男一片茫然的神色,喃喃自语:“怎么会有这个坟墓?怎么会有这个坟墓?”金世遗和她到了这个海岛之后,岛中许多奇异的现象和可怖的物事,厉胜男都似乎并不怎样放在心上,现在却对这座坟墓极感惊奇,金世遗不禁猜疑起来,大惑不解!

  厉胜另在墓前凝视了好一会子,墓碑上并未刻有名字,厉胜男忽地伏下去磕了两个头,金世遗奇道:“胜男,这坟里葬的是谁?”厉胜男道:“我怎么知道?”金世遗道:“既然非亲非故,你何以向他磕头?”厉胜男道:“他死在荒岛,除了那个怪人之外,大约没有谁给他祭扫了。咱们将来能不能够生还,尚未可知;或许也会像他一样,埋骨荒岛。我感到同命相怜,所以给他磕了两个头。”金世遗情知她这番话是临时编出来,其中定然另有原故,昆仑散人却给她说得悲哀起来,也随着她磕了两个头,喃喃禀告道:“墓中不知名字的朋友,求你保佑我们平安离开这个海岛,回去之后,我一定请布达拉宫约有道喇嘛给你念住生咒!”

  金世遗笑道:“给你们这么一唱一和,我也感到鬼气森森了。走吧,死生有命,听其自然好了,墓中人保不了自己还能保佑你吗?”

  厉胜男摘了坟前的一朵白花,插在标上,仍然继续前行,给他们引路,只见她左转一个弯,右转一个弯。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那座山下。

  只见那巫山孤室挺拔,士刺芎冥。室顶设红如血,风刮下来,带着一股硫磺气味,山坡上的树木却甚为茂密,厉胜男道:“昆仑散人,不用害怕,上面的火山是熄灭了的。”昆仑散人望着那诡异的山峰,不知怎的,心中便觉揣喘不安,但厉胜男是个女子,带头上去,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追随。

  爬到山腰,金世遗侧耳一听,忽地叫道:“咦,好似有人在那边杀:”话犹末了,只听得有人叫道:“救命,救命!”声音划过长空,极为惨厉,昆仑散人失声喊道:“是云灵子!”

  三人急急忙忙赶过山坡,远远望见一座山头上,云灵子正在和一个怪人恶斗,那怪人披着五色斑栏的兽皮,长发垂肩,甚为刺目,云灵子给他迫得一步步后退。昆仑散人猛地叫声:“不好:”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得铮铮雨声,云灵子那两枝判官笔飞上半空,那怪人哈哈大笑,喉的就把云雾子抓到手中!

  那怪人哈哈大笑,将云灵子学过头顶,打了一个盘旋,正待抛出,忽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他提了回来,瞪着眼睛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这怪人突然开声说话,而且带的是陕西口音,金世遗等人听到,都觉得很奇怪,云灵子在他掌握之中,吓得魂不附体,听他问话,慌忙答道:“我是从西藏来的,灵山脉掌门云雾子!”灵山派在西北很有威势,他希冀这怪人或者因为他是灵山派的掌门人会饶了他。

  哪知不说还好,一说之后,那怪人突然大吼一声,双臂一振,便即将他批出,金世遗和他们的距离尚远,救之不及,大惊失色!

  岩石转角处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张臂便接,正是减法和尚。他到处找孟神通,刚好撞到这里,恰恰迎着云灵子掷来的方向。

  金世遗方才松了一口气,忽听得“碎”的一声,只见云灵子那庞大的身躯已被摔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减法和尚则似风车般的打着圈圈,原来减法和尚接不下怪人掷来的那股力道。只好缩手闪开,让云灵子跌翻,而他自己被云灵子的身躯碰了一下,怪人的内力传到了他的身上,迫得他要就地转圈,消解对方那股强劲的力道。

  那怪人踪跃如飞,候的就赶了到来,睁大了一对眼睛,叫道:“咦,你是生来没有头发的吗?”敢情他有生以来尚未曾见过和尚,露出很奇怪的神气,瞧了又瞧,忽然走上前来,伸手就摩减法和尚的光头。

  减法和尚大怒,这时他旋转之势已止,提起禅杖,猛地一翻,一招“翻江倒海”,如蛟龙般直卷过来。那怪人长啸一声,腾空飞起,掌势原式不改,仍然按将下来。

  但听得“当”的一声,声如金石,那怪人的手掌竟然不似是血肉做的,一掌击中减法和尚的禅杖,竟把那碗口租的禅仗都汤了开去,但他却也没有摩中减法和尚的光头,纵声笑道:“很好,你这没头发的倒比有头发的本领高些。”笑声未收,又扑土来了。

  减法和尚被他震得立足不稳,而且突然间感到一股寒意,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战,见他又扑土来,心头大骇,立将禅杖轮圆,使开了伏魔杖法中的护身三十六式,不求有功,先求无过,同时拚命嚷道:“老孟、老孟,你快来呀!”

  伏魔杖法据传是少林寺的始祖达摩祖师所创,是佛门的护法武功之一,当年烛臂神尼传给一勺因和尚,了因仗着这杖法打遍大江南北,所向无敌,最后邙山一战,才死在吕四娘的玄女剑法之下。减法和尚的功力不减师父当年,这套杖法使开,隐隐挟着风雷之声,金世遗看了,也不禁暗暗称赞!

  但是以减法和尚伏魔仗法这样的威力。竟然也只有招架的份儿,那怪人的掌法非但雄浑之极,而且飘忽非常,减法和尚已然是只守不攻,用伏魔仗法的护身三十六式防御得风雨不透,但仍然给那怪人的双掌时不时的穿进千重杖影,攻到他的身前。

  金世遗大大吃惊,看来这怪人一竟似得过高人传授,具有极上乘的武功:心想:“难道他已获得了乔北溟在这岛上留下的武功秘岌。但若是没有深通武学的人传授,寻常之士纵然获得了上乘的武功秘岌,也难洞悉其中的秘奥,那么传授他武功的叉是谁?是不是坟墓中的那个人o.”更奇怪的是,瞧这怪人的神情和听他的口气,他运和尚都没有见过,似乎是有生以来都未曾出过这个海岛的了,那么为什么他的口音却又是中国西北高原的音?

  金世遗暗暗留心,只见厉胜男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怪人,脸上神色非常古怪。金世遗心中一动,问道:“胜男,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好像是住在陕北的锁阳山?”厉胜男道:“不错,自乔北溟出海之后,我的祖先就搬到那儿,差不多有二百年了。”金世遗道:“听口音这怪人似是你的同乡,陕西还有哪些武学名家?”厉胜男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陕西的武学名家倒是不少,但却没有谁打得过我,更不要说可以比得上这个怪人了。”金世遗探不出所以然来,心中越发纳闷。

  激战中忽听得“当”的一声,不知怎的,霎一霎眼,减法和尚的禅杖突然就给那怪人夺了,减法和尚面色铁青,直打战悚,退出了数丈之外。

  那怪人却不追击,将那禅杖舞了几下,忽然双手各执一端,将禅杖拘成了一个圈圈,套在臂上,哈哈笑道:“好玩,好玩!”竟像是孩子新得了一件玩具似的。

  金世遗正要过去,猛听得那怪人一声大吼,一振臂将那铜环飞了出去,山切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横掌一击,铜环发出强烈的啸声,坠下山谷!

  这个人正是孟神通,他一掌击落铜环,手臂也给震得一阵发麻,不由得大吃一惊,想不到在这荒岛之中,竟有一个身怀绝顶武功的高手!

  那怪人双眼一翻,翻出一对白渗渗的眼珠,侧着头“哼”了一声,说道:“你姓孟?”孟神通不甘示弱,也露出侣傲的神色,冷笑道:“哈,你这末开化的野人居然也知道我吗?”那怪人道:“这个没头发的家伙喊你救命,想必你本领比他更高了,好,且吃我一掌试试!”

  “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孟神通倒退三步,那怪人也晃了两晃,忽地大怒喝道:“原来是你这伤了我的金毛梭:”

  孟神通这一惊比前更甚,原来在双掌相交之际,他也感到有一股阴寒之气从对方的掌心传过来,毫无疑义,这怪人也练有修罗阴煞功,而且和他似是在伯仲之间,谁都伤不了谁。

  孟神通也像金世遗一样,立即便浮起了这个念头:“莫非是他已到了乔北溟留在七海岛上的武功秘岌了?”但马上又想到:“若是他已找到乔北溟的武功秘岌,的修罗隐煞功应元早就练到了第九重。但现在却试出他只是练到第七重,这是什么道理?”

  怪人那容得他仔细推敲,身形一晃,击掌又似奔雷骇电般的打来孟神通运足功力,又接了他的一掌,这一下震得孟神通约五脏六俯都好似要翻转过来,但那怪人也机伶伶的打一个冷战.

  原来孟神通因为得到减法和尚传授他的内功心法,修罗阴煞功已拣到第七重与第八重之间,比那怪人略高少少,但那怪人的内家功力却比他高出不止一筹,所以在修罗隐煞功的较量上,是那怪人吃了点亏,但在内家真力的较量上,孟神通却就敌不过他了。

  孟神通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手上两招,试出了敌人的强弱,暗呼“不妙”,心中想道:“我的修罗阴煞功不足以制他死命,和他长斗下去,必定要给他累得筋疲力竭!”意欲逃走,但那怪人迅若飘风,孟神通心念方动,退路已给他封住口那怪人掌法展开,方圆数丈之内,全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而且掌影重重叠叠,好像有七、八个人从四面八力袭来,这怪人不但功力深湛,招数的奥妙也远在孟神通之上。更奇怪的是有些招数与孟神通似是同出一家,但变化的精微,却非孟神通意料所及。

  孟神通不禁暗暗心惊.但他身经百战,经验却比那怪人丰富得多,当下抱元守一,望定那怪人的身形,距离远的时候就用劈空掌攻击,距离近的时候,就用分筋错骨手拒敌,见招拆招,见式拆式,虽然处在下风,却是丝毫不乱,两人都具有绝世武功,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金世遗也着得目眩神摇,心中想道:“孟神通不愧是邪派中第一高手,若换了我,只怕应付不了百招!”

  厉胜男忽地悄声问道:“你看这怪人有多大年纪?”金世遗道:“大约不会超过五十岁吧。”厉胜男一派惶惑的神情,喃喃自语道:“奇怪!”在这样紧张的关头,厉胜男却问起那怪人的年纪来,金世遗更觉奇怪,正欲动问,忽听得“蓬”的工声,孟神通又吃那怪人打了一掌!

  金世遗无瑕问话,凝神看时,只见孟神通已被那怪人迫得步步后退。那怪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奇招妙着层出不穷,虽则作战的经验稍差,真实的本领却比孟神通胜过不止一筹,时间一长,孟神通就学难于应付。

  金世遣暗叫不妙,心中想道:“桑青娘袖金手狡害死,云灵子被这怪人打得重伤,眼见也活不成了。若是孟神通再给这怪人打死,誊下的这几个人,绝对应付不了这个怪人和他约两只金毛梭,别说还想找什么武功秘岌,只怕逃生亦不可能!”孟神通虽是他的仇人,但大敌当前,却不由得他不出手援助,当下说道:“胜男,借你的剑给我:”厉胜男稍稍畴践,说道:“你能够将他赶跑最好,若是不敌,急速退回我的身边!”

  就在此时,只听得又是“蓬”的一声,孟神通先后涯了那怪人的三记臣灵之掌,饶是他已拣到将近金刚不壤之躯,亦自禁受不起,头晕目眩之中,章法大乱,那怪人双手抓到,和孟神通的双掌迎个正着!孟神通本来一直避免和他硬碰硬接的,这时双掌被他牢牢吸住,只好拚尽全身功力,与他周旋。

  那怪人的功力高过孟神通,修罗隐煞功的火候则稍稍不如,双方这一对掌,不过片刻,但见孟神通大汗淋漓,叮叮气喘,那怪人的面色也有点发青,但落在金世遗这样的行家眼里,一看便知道那怪人尚可支持,而孟神通则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随时都可能有性命的危险!

  孟神通给那怪人的内力震汤得五脏翻腾,要摆脱又摆脱不开,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心道:“想不到我纵横半世,却会莫名其妙的死在一个怪人之手!”正在最危险的时候,忽听得那怪人大喝一声,双掌一推,孟神通飞了起来,顺势翻了一个帅斗,跌落地上。原来是金世遗已经赶到,长剑指到了那怪人的后心,那怪人一听这金刃劈风之声,便知来的是个劲敌,只好将孟神通推开,转身应付金世遗,孟神通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那怪人大怒喝道:“你们还有多少人,都上来吧!”金世遗道:“前辈请息雷霆之怒,我们是避风暴来到此地的,对你实无恶意。”那怪人道:“不管你来意如何,到这海岛的都不能活着出去!”双掌齐出,一手夺剑,一手就朝着金世遗的天灵盖拍下。

  金世遗急忙使出“侈形换位”的功夫,剑锋一回,一招“惊涛拍岸”,刺那怪人的脉门,那怪人“哼”了一声,反手一拨,非但不退,反而跃上两步,左掌穿出,弯过来勾金世遗的小臂,这掌法古怪绝伦,换是旁人,定然要给那怪人扳倒,幸而金世遗这一招剑法乃是毒龙尊者所烛创的剑法,也是奇诡之极,藏有非常精妙的后着,那怪人的手指刚要沾到,忽见剑光一闪,金世遗的长剑已抢了先机,迎着他的手指削来,那怪人大吼一声,手指一缩,金世遗一剑制空,忽听得“当”的一声,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那怪人的右掌又已攻到,金世遗的剑锋刚刚转过,被他一指弹开曰

  双方以最上乘的武功搏斗了两招,在这两招之内,实是惊险重重,彼此都不由得心中一震。厉胜男看得冷汗沁肌,孟神通更是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这时他盘膝坐在地上,调匀内息,他损耗过甚,只盼金世还能够支持得一时三刻,让他恢复内力。要是金世遗在他末曾恢复之前,便给那怪人杀掉,那么孟神通和减法和尚也都不能活命了!

  但见那怪人一掌紧似一掌,狂涛骇浪般的向金世遗来,金世遗也是运剑如风,丝毫不让,过了片刻,忽见金世遗打了一个冷战。退后两步,孟神通吃了一惊,幸而金世遗退了两步,又守住了。本来以金世遗的功力,比孟神通尚逊一筹,更比不上那个怪人,不过那怪人和孟神通先斗了一场,买力也耗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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