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我的大学十年(西电校友) 2011-2-26 23:36

林锐:我的大学十年

写此文使我很为难,一是担心读者误以为我轻浮得现在就开始写自传,二是担心朋友们误以为我得了绝症而早早留下遗作。
不论是落俗套还是不落俗套地评价,我在大学十年里都是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并且一直以来我对朋友们和一些低年级的学生们都有很大的正面影响。这十年是一个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交织着聪明与蠢笨、勤奋与懒散、狂热与怯懦、成功与失败。做对了的事可树立为榜样,做错的事可挂作为警钟。我写下经历与感受,期望以此引导和勉励无数比我年轻的学生们。我资历尚浅,既没有哲学家的深遂,也没有诗人的风华,不足以堂皇地育人,只能讲一些故事以表心愿。
我出生在1973年的春节,属牛,是“牛头”。父母为我起了很好听的名字叫“林锐”。这暗示着上天对我别有用心,将降大任于我,可是这时候上帝去了一趟厕所。天堂与人间的时差如此之大,就在上帝大小便的几分钟内,我混混沌沌地度过了童年和少年,天才因此成为凡人。
我小时候生长在浙江黄岩的偏僻山区。父母都是中学教师,由于山区师资缺乏,父母经常要从一个山头调到另一个山头教学。我换读过的小学的数目比我的年龄还大,没有伙伴,也没有家的概念。我就象活在货郎担里的小鸡,缩成一团,在高兴或恐惧时至多“啾”“啾”地叫几声。我在读小学与初中的8年里,既不聪明活泼,也不调皮捣蛋,确切地说象块木头,简直是我名字的反义词。在学习上我没有受过一次表扬,也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人或事。唉,无论我现在多么努力都已无法追回失去的8年金色年华,好心痛!
我草草地并且稀里糊涂地在13岁时从初中毕业,无处可去。这下我发慌了,开始渴望学习。我灰溜溜地离开山区,可怜巴巴地到一个比较好的乡下中学重读初三。我勤快得早晨4:30就起来读英语,脑袋似乎也被吓开窍了,“数理化”学得很好,并且生平第一次在物理考试中得了满分。当我“再一次”从初中毕业时,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黄岩中学读高中。
黄岩中学分农村班与城市班,我当然是农民阶级。“阶级区别与歧视”对我是相当有促进作用的。我连任了几年的卫生委员,星期六和星期天同学们习惯地把活留给我,我这小官当得有滋有味。《物理》学得极好,有一种直觉帮我快速准确地解题,常常是老师刚把题目写完我就 出答案来。上物理课时我没法讲废话,因为我一开口就是标准答案。
可惜我的文科成绩极差。那时期盛传“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们年少不懂事,糟踏了学文科的好时光。我写作文的最高目标就是不逃题,考试前我总是反复祈祷:我没干过坏事,保佑我作文不逃题吧!历史考试时填写“任课老师某年某月某日在我家乡英勇就义”,比谁的成绩更接近零分。更让我沮丧的是,这些行径都不是我发明的,我顶多是个跟屁虫而已,一点回忆的自豪感都没有。
我现在认为文科教育实质是素质教育,如果素质不高,男孩再聪明也难以成大器,当然也难以吸引好女孩。
高考时我语文得了54分(是班里的中上水平),总分只比重点线高十几分。我不敢 考好地方,只好选择内地。选来选去觉得西安与成都两个城市还不错,我拿把尺子在地图上一量,发现我家乡离西安的直线距离较短,于是就选了西安。老师们只听说过西安交通大学比较有名气,但谁也不了解。我以为在西安交通大学是学习开火车、开轮船的,尽管我也很渴望能开车开船,但考虑到自己的身材单小,就忍痛割爱了。我觉得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名字很好听,符合我做科学家的梦想,于是就 考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以下简称西电)技术物理系。
上帝精神拌擞地从厕所回来,发现我已经上大学。也许他原先想把我安排在清华或者北大的,但事已至此,干脆也就撒手不管了。他这一偷懒反而是好事,我在读大学的十年中自由发展,成了卓而不群的学生。
刚进西电,首先吸引我的是麻雀和馍。那麻雀滚圆滚圆的,简直是会飞的肉弹。它们不怕人,成堆聚集吵闹,常让我误以为是没有人管教的一群小鸡。那馍又白又大,既不放盐也不放糖,既不象馒头也不象包子。馍凉了后贼硬,据说有同学被楼上扔下的半块馍砸中脑袋,当场长出一个“肉包子”。最好笑的是人们把“馍夹肉”叫成“肉夹馍”,那东西实在好吃。
西电原是军校,作风严谨,校园并不华丽,生活有些单调。尽管我来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我的确喜欢西电的粗犷与憨厚。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新生写的很肉麻的赞美西电的大字 ,有一句是“我踏上了东去的列车”,我不禁笑掉牙。这一笑意味着“大个子欺负小个子”历史的结束,“小个子欺负大个子”新纪元的开始。

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刚好碰上美国打伊拉克(“沙漠风暴”行动)。那时全国都在谈电子战,我们全校都是研究电子的,而且以军事应用为主。在那种气氛里,同学们都有很强的使命感,并且被鼓动得信心十足。
一日,系主任视察早读,偏偏有同学迟到。系主任喝问:“你为什么迟到了
“因为我来迟了,”同学毫不含糊地回答,昂然入座。那时候的学生充满了理由。
我在班里年龄小个子也小,上课时就象猩猩堆里的猴子那么显眼。由于我们是物理系学生,第一学期的《普通物理》课程就显得非常重要。系副主任给我们上课,他长得象叶利钦,口若悬河,板书极快。象在高中上物理课那样,我常在“叶利钦”刚写完题目时就 出答案。开头几次,“叶利钦”满脸疑狐地扫视我们,好像是要抓住拔掉他自行车气门芯的那个捣蛋鬼。后来他在第一排发现了我,我俩乐得裂了嘴。课间休息时,“叶利钦”常坐在我旁边,乘他给同学们答疑时,我就用笔拔弄他硕大无比的手指,在他指甲上涂点什么。
在第一学年,我就象乱草丛中的野花那样脱颖而出,倍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关怀。就在我光荣到感觉屁股都能绽放光彩的时候,发现了令我胆战心惊的学习缺陷——不会做实验。一进实验室,我就束手无策,浑身发抖。我相信大一的学生们都有虚荣心,为了维护“最聪明”这个荣耀,我完全可以掩盖、躲避甚至偷偷地弥补实验能力的不足。
我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为了对抗虚荣的引诱,我夸大其辞地把“缺陷”告诉每一个我认识的人,让我没有机会欺骗自己。
聪明的人并不见得都有智慧,他可能缺乏“真实”这种品质。虽然我是在硕士毕业的时候才立下誓言——“做真实、正直、优秀的科技人员”,但我在18岁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真实”,我必定一生保持。
第一年暑假回家,得到一个惊喜:家里竟然有了电路实验室!
因为我常在信中鼓吹自己实验能力何等之差,“长此以往,下场将极为悲惨”。父母经不起这种“恐吓”,当英语教师的父亲将半年的工资连同“私有财产”全部捐出,每周到很远的商品交易市场购买电子元件以及器材,在家里建立了实验室。父亲很威严,我从小就怕他,但那个暑假我一点也不怕他。我们一起做实验,都从零学起,话不投机就用电烙铁“交流”,完全是同事关系。后来,我的兴趣转向了计算机,家里的实验室就由父亲独掌,继续发扬光大。现在父亲修理电器的水平在家乡远近闻名,学生们都忘了他是英语教师。
母亲是数学教师,年轻时略有姿色,智力远胜我父亲。当她与他在山头的学校里相遇时,他一顿热情洋溢的饭菜就把她缴械了。我小时候家里很贫穷,家就象一条飘荡的小船,父亲划桨,母亲掌舵。当我6岁上学时,母亲就说:“儿子啊,你将来只能靠笔吃饭而不能靠锄头吃饭。”小时候,母亲怕我变狡诈而不允许我学下棋。尽管我在大学里已经相当出色,母亲来信总不忘叮嘱“德智体全面发展”。她常用独特的方式检查我:
(1)看我是否变胖。如果我胖了,表明我懒了。因为勤奋的人没有理由变胖。
(2)看我说话是否还快。如果我说话慢条斯理,表明我变笨了。因为脑子灵活的人没有理由说话不快。
我读博士研究生时,母亲的眉头才舒开。她经常在师生中发表自由言论:“儿子的智力与性格完全是我遗传的,他爸毫无半点功劳。” 

2000年7月份,我从浙江大学博士毕业后到上海贝尔有限公司工作。从2000年8月至2001年底,大约一年半时间,我在 络应用事业部从事软件工程与CMM的研究与推广工作。从2002年初至今,我调到公司总部从事企业研发管理的研究。
我在上海贝尔没有发财,没有当官,那么工作近两年来我都在做些什么呢br> 我在心平气和、踏踏实实地做学问。
我读本科的专业是半导体物理,硕士专业是集成电路,博士专业是计算机图形学。十年之内我换了三个专业,哪一个专业都没有学精通。我觉得自己在软件工程方面有些悟性,可是没有当成专业来系统地学习。所以博士毕业时,除了有点虚名外,我的确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
如今大学里的博士、教授中“水货很多”,我不幸是其中之一。象我这样的好苗子沦落为“水货”,是中国大学学术腐败、堕落的恶果。
在公司里,很多员工恭谨地叫我“林博士”,甚至还有年轻人特意来看看我这个“好榜样”。虽然我也爱慕虚荣,可是良心未泯,彼时我那有博士的真才实学,多么羞耻啊。

刚到公司时,我有两类工作可选择:一是开发产品,二是研究并解决企业存在的软件工程问题。
我在开发产品方面比绝大部分应届毕业生和员工们有经验,当项目经理可谓熟能生巧。软件工程则是我的研究兴趣。前者可能会有更高的经济收入,后者能提高自己的学问。
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趁着自己还年轻,赶紧好好做学问,弥补读博士期间浪费的三年青春,让自己有真才实学。
在企业里做学问与高校里很不一样。如今学校里的学者们越来越浮躁,聪明才智大多建立在“纸上谈兵”之上,做学问变成了造文章。
而企业特别讲究“务实”,所有的工作围绕一个目标:努力让企业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我在公司里没有象在学校里那么“兴风作浪”,日子过得很简单,不停地调研、写规范和培训。就象少林寺藏经阁里的修练者。上海贝尔提供了一流的软件工程研究与实践环境(不是现成的,是争取来的,这就是我信奉的“创造环境”)。在这种环境下,只要人不笨,认真工作,谁都能成为软件工程专家。
在博士毕业前,我写了一本薄薄的书叫《软件工程思想》。这本书与《大学十年》一样在 上流传,我曾经自鸣得意。最近我要出版一些研究成果,便重新阅读了那本《软件工程思想》。发现此书真的是彻底地“纸上谈兵”,不仅对企业毫无用处,并且会误导读者。
我真是悲喜交加,悲的是和我同类的一大批“假博士”长期干些“自欺欺人”的研究工作,浪费生命并且浪费国家财产。喜的是我终于跳出了虚假学术的火炕。我不敢说现在自己的水平有多高,但至少能够拿出一些对企业有价值的东西来。
我在公司是一名自由自在的软件工程专家,公司待我不薄。如果不给自己一些事业上的压力,人很容易在安逸中堕落。我的目标是创作出可以与Rational公司RUP相媲美的软件过程规范,并且开发出物美价廉的适合于中国IT企业的项目管理软件。

声明:本站部分文章及图片源自用户投稿,如本站任何资料有侵权请您尽早请联系jinwei@zod.com.cn进行处理,非常感谢!

上一篇 2014年6月10日
下一篇 2014年6月10日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