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时常能收到妈妈们的提问：毛豆妈，我家门口附近两个幼儿园，一个装修很大气，但是感觉老师们一般；另一个幼儿园小小窄窄，但是感觉老师资历很好，对孩子有热情。而且，第二个幼儿园的收费还比第一个贵一些，我应该送孩子去哪一个呢？
一般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建议：去第二个吧。因为幼儿园的三年，对孩子是一个“熏养”的过程，一个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尊重和时刻能为孩子们着想的幼儿园，要远远好于那些外表时尚大气的幼儿园。
第一个幼儿园的学费，其实很大程度是为幼儿园园所的设计师买单，也就是你看得到的硬件。只有第二个幼儿园的学费，才真正付给了那些为孩子们着想的老师们——如果工资一般，老师流动率就会很高。这所园所的老师流动率很低，可见工资是给够了的。
这天见到吴维宁的文章，写她在以色列幼儿园工作的经历，竟然一度看得我忍俊不禁——这个幼儿园更简陋，甚至连围墙都没有，可是这里的老师真正爱孩子，看看她们是怎么做的吧。
正文：
在幼儿园上班的第三年，我被调到了属于正规义务教育的四到六岁幼儿园（中、大班）工作。
虽然是私校老师，但因为是义务教育，新老师仍需要跟教育局的人面试。面试结束前，局里的人语重心长的跟我说：“这个幼儿园的性质跟小班以下的园十分不一样，你要很强壮——心理上及生理上。”
当时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的新幼儿园一共有27个小孩，18个男生、9个女生。师资的部分，则是连园长在内有五个老师。
依照课表，早餐后我们出门散步。请27个小孩拿帽子、喝水、上厕所后在院子里集合需要多少时间？
足足花了我们20分钟！！！
一群小孩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我推你挤，玩成一团；园长讲话，其他小孩也跟着讲话。我们四个老师在旁边大喊大叫，请小孩安静下来，很多小孩还是左耳进、右耳出，继续讲他们的，任你说破嘴也不理你。
散步后回幼儿园，则是一个钟头的“自由时间”，这段时间，小孩们在院子里荡秋千，挖沙丘，自己决定要单独玩，还是找朋友一起玩游戏……
这些第一天见面的小孩们开始“认识彼此”：一些小孩捉弄另一些小孩、还有一些小孩则一直设法捉弄大人（跑去跟某个老师说，你是大西瓜）。最令人头痛的是小孩之间不断的有肢体冲突发生。在那一个钟头里，我的工作就是调解孩子们的口头跟肢体冲突，而把两个打在一起的小孩分开时，还常常会被愤怒的小孩打到。
那是我第一次领悟到“苍蝇王”里面的情节：在没有大人干涉的小孩 会，小孩真的可以活得跟野蛮人一样！
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我跟园长提了我的困惑：“今天的状况正常吗？如果我们不能打不能骂，面对小孩这样的行为，到底要怎么办？”
“今天的状况十分正常，开学第一天，大家都在适应新环境，混乱是必然的。至于要怎么协助小孩稳定下来，则是我们接下来的重要工作，我们工作会议时再来谈！”园长这么回答道。
我看着自己身上被愤怒小孩踢到或打到淤青的地方，心里忍不住嘀咕：“天了噜！如果今天算是正常状况，那我是不是真的得去买意外保险了？”
没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愈演愈烈。开学的第二天开始，小孩们除了不听话，不守规矩之外，最后还演出了“逃园记”！
我们幼儿园是“开放校园”，没有围墙，门也没有锁。门开出去后就是大草皮（我们称为院子的地方），大草皮之外，就是 区的小路。（ 区不能进车子）
事情的一开始是一个严重适应不良的新同学，只要老师们一不留意，就会跑离幼儿园，逃回家里。这种“逃园”的游戏，他一天可以玩个五、六次。
园里年纪比较大的小孩开始觉得逃园是一件有趣的事。有次在院子里玩“接火车”的游戏时，带头的大孩子突然决定带着大家去离幼儿园不远处的 区公园。一队大概六个左右的小孩，就这样一路跑远，任凭老师在背后喊半天都没有用。
老师们追到公园里，六个兴奋的小孩开始尖叫，然后往幼儿园的方向跑回去。跑进幼儿园后各自坐在椅子上画画、玩游戏，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那个喘不过气来的剎那间，我突然了解到，对他们而言，根本是种游戏：可以跑着被老师追，真是太酷了！
小孩逃园这件事对于校誉是非常严重的考验，这要怎么跟父母与教育局交代？我们简直就是一开学就碰到大危机。
一年前被教育局调来我们这个乡下地方，没有太多教学经验的年轻园长跟教育局督导商量的结果是：盖围墙。
坐在工作会议上听到这个建议，不只是我，在坐的大人们皱起了眉头：盖围墙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这时，幼儿园的总负责人开口了：
“我想先让你们看看今年幼儿园小孩的基本背景结构：男多女少、父母离婚、新转入幼儿园的小孩多、也有几个正在接受感官统合治疗的小孩。今年的小孩结构比较复杂，情绪比较浮动，不大容易对话，虽然开学没有多久，相信你们都已经感觉到。在这种状况下，面对小孩的愤怒与无助，大人更需要拿出办法来，而不是只用『盖围墙锁住小孩』这种方式处理。所以我现在问你们，就教育专业上，你们觉得做什么事可以帮助这个年纪的小孩？”
我们的长官竟然考起我们来了！
“今年不只幼儿园的男女生数差异太多，男生们年纪又比较年长，比一般中大班的小孩体力充沛太多。我常觉得他们无聊而且坐不住，所以就开始捣蛋，也许我们可以帮他们设计一些耗体力的活动？像是，找教练教足球？”我是新手，被推出来第一个讲话。
总负责人点点头：“这件事今年一定要做。刚刚Winnie讲到一个重点，这个年纪小孩不守规矩，很大的一个可能性是园内的活动性质不适合他们——当你怎么高声叫喊小孩都听不进去时，你就该开始考虑幼儿园的课表跟活动是不是适合小孩，是不是要更换活动。所以除了踢足球之外，园长有没有其他专业的做法？”球被丢回园长身上。
“我必须要说，今年幼儿园的小孩，比一般同年纪的小孩，咳……真的活泼很多……”园长很努力的寻找措辞。
“所以我要做的是：
第一，我会重新检视园内的课表，一方面设计更多高体能度，或是必须手脑并用的户外活动，并且评估各个小孩感官统合发展的状况。
第二，我会在幼儿园里设定几个特定活动，像是荡秋千、打沙包、挖沙坑…提供当天情绪不稳的孩子可以有发泄情绪的地方。
第三，相对的，我也会设计几个让小孩可以独处的地方，象是塞着棉被的小小帐蓬，让小孩觉得要独处而且觉得像子宫的安全感时，有地方可以让他们把自己包起来！
第四， 另外，我会马上动手设计可以让小孩认识自己与同侪的活动，象是每个小孩的强项与弱项，每个老师专精什么，可以提供什么协助。这有助于小孩找到自己在幼儿园的位置与新朋友，而比较稳定下来。”
园长开始恢复他的专业能力了！
“很好！”总负责人点点头：“最后，请大家记得，中大班的孩子还是孩子，需要爱与了解。你们得想办法尽快取得小孩们的信赖——这在这一年是不容易的任务，因为园里有不少父母离婚或正要再婚的小孩。这些小孩比其他同年纪的小孩有更多不如意的人生经验，通常也比较难以信赖新认识的大人。
但如果你们要以不盖围墙的方式杜绝小孩的逃园，你们就必须做一个小孩可以尊敬跟信赖的大人——诚恳、关心、耐性、言行一致、愿意跟他们一起想办法。当你们在孩子眼中是关心他们，愿意听他们说话的大人，而不是不想了解他们，整天只会说『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的陌生大人时，小孩就不会觉得捉弄你，在口头上赢过你是件值得得意的事情！”
那天工作会议后，大家突然都觉得可以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年纪小孩的不听话与调皮。幼儿园开始引入感官职能师与儿童心理师的帮助（到园观察，个别协助），更改日规活动，让小孩忙碌、真诚的与逃园的孩子对话，寻找除了逃园之外的解决办法。
那一年老师们都过得很辛苦（需要跟小孩拼脑力跟拼体力），但到了学期中，我们成功的让逃园的状况绝迹，让情绪高涨的小孩懂得自己来找我们求救，那一年，是我幼教生涯中的大转折，让我第一次真正了解到教育小孩是种专业，需要很多的学习跟实践！
而幼儿园的围墙呢？因应教育局的要求，总负责人最后还是盖了围墙——我一开始听到要盖时很失望，但看到完工后的围墙就又笑了。当然，那是因为我们住在一个没有安全顾忌的 区，所以总负责人可以这样跟教育局“交代”！
毕竟，做为教育者的我们，其实都很清楚，围墙盖不盖并不重要。我们是盖学校，不是盖监狱，如果学校留不住小孩的心，围墙再高，小孩还是会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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